第177章 真相隻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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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情假意地點頭默許了紀河的“治愈計劃”以後,為了防止紀河趁我病要我命,喂我鎮靜藥物,把我變成傻子,我以給林陌換衣服、安撫蘇珊為由,躲進閣樓,迅速展開了下一步行動。
不得不說,家裏有了保姆,就是不一樣。
原本屬於我的閣樓,已經變成了兒童房。
法式鐵藝公主床,也已經被上下鋪的高檔兒童床取代,鋪著卡通印花的埃及絨床單。
蘇珊正坐在下鋪,懂事地拿著奶瓶,喂午睡醒來的林陌喝奶。
見我進屋驅散了守在一旁的兩個保姆,蘇珊笨拙地摟緊林陌,輕拍著林陌的肩膀,警惕地望向我。
我不想嚇壞眼前可憐又膽怯的小姑娘,關上門,輕輕走過去,給林陌拍了幾張照片,發給尹恩賜,附上一段直白的文字:
“照片上的男孩,叫林陌,是辛慈的兒子,晚點我會送他去慈恩療養院。女孩是我收養的孤兒,由於長期遭受虐待,有些自閉,需要心理疏導。當然,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紀河要跟我進行婚姻谘詢。你想要孩子,就不準說我有病,更不準給我開藥。否則,我隨時可以改主意。畢竟,我才是他的合法監護人。”
整個過程,明明我一句話都沒說,沒流露出任何心理活動,蘇珊卻仿佛洞悉一切般,定定盯著我,死死抓著林陌胖嘟嘟的小手。
麵對那雙高原碧潭般澄淨晶亮的天真眼眸,我甚至有點無從下手,不忍心拉開林陌。
即使跟甘恬學會了幾句簡單的法語,我也不知該怎樣殘忍地告訴她:小弟弟有自己的媽媽,我要送他回到他媽媽身邊。
而我尷尬地陷入與蘇珊的沉默對視時,手機忽然響了。
是尹恩賜。
果然,他在意辛慈,更在意辛慈的兒子,居然秒回電話。
我收攏視線,穩操勝券地接起,本想再說幾句威脅的話。
尹恩賜卻不等我開口,便坦言:“我相信你沒有騙我,也很感謝你幫我找到了辛慈的孩子。但很抱歉,我現在沒空管孩子,還要麻煩你多照顧他一段時間。我媽……得了子宮癌。”
我瞬間目瞪口呆。
我記得,正式接手罹桀那天,罹桀說過,白雪生病住院了。
但我沒想到,居然也是癌症。
過於震驚,導致我不經大腦地脫口而出:“難道癌症會傳染嗎?”
尹恩賜多半想到了紀河的病,歎著氣,嗤笑:“別擔心,癌症不會傳染,你應該不會有事。人上了年紀,大部分都死於心腦血管病和各種癌症。大城市的人,身體透支嚴重,差不多每天平均要有一百人死於癌症。我媽發現的早,切除幹淨就沒問題了,不像紀河……”
聽不進去尹恩賜假裝科普的幸災樂禍,我冷冷打斷他:“夠了,我沒興趣聽你說這些。想讓本公主替你帶孩子,就做好你該做的。不然,我不確定,辛慈的兒子,以後會不會也自閉阿,變態阿,發瘋阿。”
似乎終於記起了我發出威脅的主要目的,尹恩賜斂起笑意,語氣嚴肅地表明:“你養女的自閉症,我可以治,偶爾還能順便讓辛慈見見孩子。至於你……我壓根不能做你的醫生,連你的資料都不能看。我們不僅認識,還有私人恩怨,這是違背心理學工作倫理的,我必須謹遵職業道德。”
換在往常,聽尹恩賜這種人渣一本正經地跟我講道德,我早急了。
今天我卻結結實實鬆了口氣,簡直如釋重負,甚至輕快地對尹恩賜說了聲:“本公主謝謝你了。”
掛斷電話,我回房向紀河轉達了尹恩賜的意思。
當然,隱去了我對尹恩賜的威逼利誘,隻說了尹恩賜不能為我們做谘詢,也暫時因為白雪的癌症,無暇顧及林陌。
可事情卻沒有到此為止。
我手機屏幕摔壞了,是把SIM卡換到紀河的手機裏,給尹恩賜發的照片。
借口是,我要給尹恩賜打電話,問他今天有沒有時間。
盡管……事前,我將謊話說得滴水不漏;事後,我將證據刪的幹幹淨淨。
紀河聽我說完,卻當著我的麵,回撥了尹恩賜的號碼。
通話記錄裏,十分可疑地顯示著,尹恩賜主動打給我。
麵色蒼白地聽著免提裏的嘟聲,我猜不穿紀河想幹嘛,又心虛地不敢問。
萬幸的是,電話接通後,紀河並沒有套尹恩賜的話,隻是客客氣氣地對尹恩賜說:“您好,尹總,或者……年輕的尹教授。我是紀河。不知道,除了白院長,您有沒有別的心理醫生可以推薦給我們?”
唯恐受到恭維的尹恩賜,真給紀河介紹什麽醫生,我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呼吸發緊。
不是所有醫生都受我威脅。
連尹恩賜都會講職業道德。
我真的有病。
我害怕。
在慈恩療養院度過的一年,是我一生最不堪的歲月。
像把身上的衣服扒光,把淌血的心挖出來,把腦花鋪展開,攤在陽光下晾曬。
所有想法,所有弱點,所有記憶,全部赤裸裸地擺在人前,被檢閱,被剖析。
一個沒有隱私的人,是沒有尊嚴的,更不存在自由。
我討厭那種感覺。
還好尹恩賜記得我手中的籌碼是林陌,擺出專業姿態,開始了一通長篇大論的演講:
“以我對宮小姐的了解,她應該不需要心理醫生。她隻是拒絕所有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東西,眼中隻有無法得到的。永遠徘徊在‘我得不到’和‘我必須得到’的矛盾裏。渴望的是已經破碎的、失去的、遙遠的、未來的,認為那些才是美好。經常覺得,‘我曾經得到過,現在我得到的去哪了?’而對於眼前擁有的,因為害怕失去,缺乏安全感,所以總是既想依賴,又渴望擺脫。”
“婚姻谘詢,也沒太大必要。她在依戀關係中,屬於典型的恐懼型伴侶。用你們外行人的話講,就是矯情,就是作。你隻能做一個安全型伴侶,寵著她,慣著她,試著多跟她溝通,盡量讓她釋放情緒,也給你自己傾訴的機會,讓她相信你不會離開她,能接受她的一切。”
“彼此越了解,關係越安全。那些越了解越焦慮、越溝通越恐懼的伴侶,除了分開,沒有更好的辦法。因為,不合適。”
雖說這番話我很不愛聽,但總算沒有違背我不想看醫生的初衷。
當紀河靜靜聽完尹恩賜的陳詞,沉吟片刻,終於妥協:“好,我明白了,謝謝。”
我還是沒能放鬆警惕。
直到結束通話,紀河一直在用一種微妙複雜的眼神,盯著我看。
說實話,此時此刻的我,依然不明白,我對紀河已經懷疑到了這種程度,恨到了這種程度,為什麽偏偏不肯戳穿他的真麵目,不肯跟他撕破臉,非要繼續同他假裝恩愛,處心積慮地與他做戲。
很久以後,我才想通,這出戲,其實是在演給我自己。
我的不吵不鬧,故作不痛不癢,都是粉飾軟弱的假象。
什麽報複罹宏碁,惡心林川憶,保護林叔叔,統統是牽強到不能再牽強的謊言。
真相隻有一個。
我愛他。
舍不得離開他。
害怕失去他。
隻不過,我總是高估自己的自尊、堅強和定力,低估甚至否定自己感性的一麵。
我總是竭力忽略,被現實的長矛,刺出血的美夢。
忽略靈魂盡頭,陣陣驚痛的嚎叫。
忽略恐懼,以及寒冷。
我以為,當謊言日複一日地緩慢推進,隨著滾滾而過的車輪,將懷疑的種子,深深輾軋進心中,就能讓愛變成恨。
於是,我像埋葬屍體一樣,掘地三尺,把卑微隱秘的濃情,埋進冷漠裏,妄圖瞞天過海,騙過全世界,包括我自己。
我忘了,任何謊言,都永遠隻是謊言。
對視半晌,紀河突然笑了,攬過我的肩膀,恢複了那副寵溺諂媚的模樣,同我說:“走吧。手機還是要修的。順便給兩個孩子把戶口上了。蘇珊,就叫紀蘇珊。林陌,還叫林陌。怎麽樣?”
我微微一怔:“林陌……遲早要還給辛慈的阿。尹恩賜隻說讓我暫時替他照顧一段時間。”
紀河摸摸我的頭發,嗤笑:“那……讓他繼續黑戶?”
我敗了。
不確定林陌的身份,他就是紀河口中的黑戶。
確定了林陌的身份,他就是我和紀河的養子。
到時候如果紀河不肯將林陌還回去,想留作籌碼報複林川憶,我怎麽跟尹恩賜交代?
畢竟,辛慈已經被我“害”得夠慘了,我怎麽能搶她的孩子。
頭腦發熱收養林陌,真是我最後悔的決定。
像揣了塊燙手山芋。
送走,會傷害蘇珊。
留下,又可能會傷害更多人。
見我躊躇皺眉,良久不語,紀河抬手撫平我的眉心,笑笑地說:“別擔心,我們有蘇珊就夠了,我不會強留林陌。蘇珊舍不得林陌,也沒關係,我們以後可以給她生個小妹妹,彌補她。”
囧於紀河總是能將我看透,我卻永遠分辨不清,哪副麵孔,才是他的真麵目。
我霎時紅了臉,繼而紅了眼。(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