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翰聽到了兩聲沉悶的槍聲。

    這兩道槍聲間隔的時間不長，大概隻有一到兩秒左右，但陳翰卻覺得第一道槍聲與第二道槍聲像是隔了一個世紀的時間那般遙遠。

    陳翰屬於人類的意識重新占據了這具身軀的主導權，但他覺得自己的所有感官仿佛都被人蒙上了一層紗，一切都那樣遙遠而模糊，聽到的聲音都不真切，隻有槍聲沉重的厲害，仿佛是天空裏震響的雷霆之音。

    而正是這兩道雷霆讓陳翰再一次無限的緊張起來。

    他之前為了追求最強的戰鬥狀態與力量，他已經將自己的全部意識交給了本能與瘋狂。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做，徹徹底底的將自己的主觀意識交於瘋狂的本能與殺戮意念，在此之前，哪怕是最瘋狂的一次，他也保持著最後的一線清醒。

    比如在權能議會分部的那一次，陳翰雖然當時失去了主觀意識，但在最後，他記得自己做過些什麽——比如吃了人。

    但此時此刻，他對於剛剛那麽不長的一段時間裏的記憶就僅有一片血色。

    那是他眸子的光。

    而此時此刻，他的感覺糟糕透了，身軀的每一寸都透露著乏力，就像是透支了一樣。

    但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彼天的大軍被擊潰了嗎？還是自己被擊潰了？還是說自己已經被彼天俘虜了？現在的這種詭異的狀態其實不是變異的後遺症而是彼天在用某種藥物控製著他？

    陳翰不知道，但他緊張起來，緊張起來，便意味著要行動起來。

    這麽多天的生與死下來，陳翰早已不是幾個禮拜之前那個靦腆又孱弱的小男孩了，他真正的成長了。

    他這時候突然想起以前看美隊時候見過的那樣的一番話——我可以這樣和你打傷一整天。

    現在陳翰覺得他自己也能，隻要沒有徹底安全下來，他就永遠不會倒下。

    無論身軀有多疲憊、無論敵人有多強大。

    陳翰想要站起身來，這個動作也變得那樣艱難，他身軀之上的每一個零件仿佛都上了鏽，每一點的運動都是件難以完成的事兒，他需要用上自己的雙手雙腳甚至身後的那一對龐大的翅膀，一點點的、將自己的身軀給支撐起來。

    隻有這時候，陳翰才又意識到自己所擁有是一具血肉構成的、脆弱的血肉之軀。

    哪怕在此之前，他一直在以這具軀殼和鋼鐵與強大的動能武器硬抗。

    但這世界上沒有什麽生物是不會疲憊的，起碼人類這種生物不可能，哪怕陳翰變異的再嚴重，他的核心的生命係統都是與人類近似的，便不可能永遠真的不可戰勝。

    終會有那麽一刻，他會由身的感到疲憊，哪怕他的意識千萬次的提醒他必須要繼續戰鬥下去，他也無法真的再戰鬥下去了。

    陳翰想到這一層，便忽地生出一個驚悚的念頭來。

    ——我或許應該吃個人。

    補充補充物質，就好了。

    陳翰有時候也想，他為什麽要吃人呢？是為了應和“是怪物就應該吃人”這種老梗麽？陳翰覺得不是的，因為在戰鬥的時候，你的周圍全是人，想要找到一塊麵包吞掉很難，想要抓住一個人吃掉就很簡單——因為從陳翰變異到現在，除了最後和機器的這場大戰，他的對手向來全是人。

    ——即使是人造人。

    因為人類到處都是且唾手可得，而陳翰有時候又確確實實需要補充物質，所以吃人這種事情，就那樣發生了。

    這是第一次，陳翰覺得吃人或許不是什麽恐怖而又令人唾棄的事情。

    就在這片渾噩的思維裏，陳翰緩慢的支撐起了自己龐大的身軀。

    他努力眯起眼睛來，想要看清楚自己麵前的世界。

    但他的視力似乎嚴重受損了，看見的隻有一片白茫茫和幾個黑影。

    黑影可能是人或是其他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陳翰覺得自己或許得了青光眼或白內障。

    但可以確認的是，他應該沒有被彼天抓住，

    因為這會兒他眼中模糊的世界仍然很開闊，他甚至能夠感受到風，這意味著他沒有被關進什麽籠子裏被帶上天空。

    但彼天的軍隊呢？自己都這樣了，他們為什麽不攻擊？難道被自己嚇死了？

    陳翰想到這一層，便覺得有些好笑。

    而便在這時候，他渾噩模糊的感官世界裏，又響起了一道雷霆般的聲音。

    那是又一道槍聲，近在咫尺，就是從陳翰前麵的一個黑影的手中發出的。

    但陳翰的視力很糟糕，沒看見火光，也沒看見什麽人中彈。

    起碼這一槍不是打自己的。

    ——換言之，站在自己身邊開槍的這個人，應當是和自己一夥的。

    那麽……是我大天朝的大軍終於開進來了麽？是他們的到來驅逐走了彼天的大軍嗎？

    不，恐怕不是。

    因為在下一刻，槍聲便密集了起來。

    但那些槍聲都是從距離陳翰較遠的地方傳來的，在陳翰糟糕的聽覺係統裏變成一聲聲忽遠忽近的雷鳴，像是天公發怒了，但這些槍聲的攻擊對象卻似乎是他，因為有些子彈就打在他的身上，陳翰卻不覺得疼，隻覺得有些癢，癢的他想要笑出聲來。

    可惜他的嘴也不大好使了，甚至發不出有意義的字節，更別提笑出聲來了。

    這真是最糟糕的狀況。

    自己成了活靶子。

    但陳翰發現自己還是有幫手的。

    還是那個近在咫尺的槍聲，那個幫手隻有一個人。

    她在從各個方向傳來的槍聲裏冷靜的開火，不停的還擊，卻一直站在陳翰的麵前，從不移開一步。

    而她的槍法也似乎很精準，每一次開火，對麵散亂的槍聲裏必有一個永遠靜默了下去。

    陳翰已意識到了站在他麵前的這個人是誰。

    白茉瞳。

    他不知道白茉瞳為什麽要幫自己，但他卻反而對白茉瞳選擇幫助自己並不感到有多以外。

    這是一種他也說不上來的感覺。

    但他清楚，白茉瞳不可能以一敵百。

    陳翰有些焦急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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