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裏，李應玥夢見大學校園裏的上課的場景。

    她常常很累，因為那段時間，練習強度很大。

    但是錢，是她打字掙的錢——這筆支出，不僅不能問媽媽要，甚至完全不能讓媽媽知道。

    當然，她能掙錢的事情，媽媽也完全不知道。

    大一開始，她上報的生活費，就隻是她真實的消費的一半——學雜費不能謊報，因為媽媽的力量，一個電話就能問得分明。

    事實上，那個時候，她已經完全能自立了。

    所以，大學生涯，是她真正意義上的自由的開始，也是她經濟獨立的開始。

    也是她人格自立的開始。

    雖然晚了很多年，但是起碼在那個時候，她第一次跟自己的討好型人格說了正式的再見。

    衛覺易說的十年前就認識她，喜歡她了，應該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吧？

    但是，他在哪裏勒？

    她沒有情竇初開的體驗，直到那天，他將她帶回來。

    她的樣子，應該像融化掉的冰淇淋般糟糕吧？

    但是他的態度，太正常了，比她的心理醫生還正常地麵對她最糟糕的狀況，仿佛就是日常，她會那般哭鬧，他會那般處理。

    坦率地講，她是心動的。

    即便她為了自己當年結婚這個糟糕的決定，為了自己對前任婆婆一忍再忍的決定，為了自己在媽媽麵前，一直討好的態度……為了一切，覺得自己實在是個糟糕的人的心境下，她也是心動的。

    安穩的。

    對未來有期待的。

    都因為他在身旁。

    是的。

    或許她童年，被母親的控製欲掠奪掉了。

    但是，她有智力上的優勢，讓她避免掉了被毆打——在她離婚前，母親並不毆打她的，因為她沒有那樣‘犯錯’過。

    所以，在那樣的境況下，她還是一個幸福的玩偶。

    而她真正地活過來了，最意識到自己人格的殘缺的時候，她已經經濟獨立了。

    而她最糟糕的時刻，他就在身旁。

    她是幸運的，她十分篤定這一點。

    但是，她逮到他跟蹤她，他接手她的案子之前，他究竟在哪裏啊？

    李應玥在自己屋子裏轉悠。

    因為有了昨晚的夢，她覺得自己可能又正常了一點。

    她挑了一件比較明亮的外套，走到外麵，開始逛街。

    經過服飾街，她習慣性地往運動店走去，但是卻在服務員熱情的招呼下，轉向了淑女服飾店。

    走進去，她仔細挑選那些衣服，替自己選了兩套衣服，去結賬的時候，一群服務員圍了過來，態度跟剛開始的冷漠差別很大——她自然理解，畢竟，她這個樣子，怎麽可能會買這種衣服？

    回到家裏，看著那兩套衣服，覺得自己也算是衝動消費了。

    等到小心回來，她穿給小心看，小心的眼睛，立刻冒出好多星星。

    她便想：這個衝動，真是值得。

    於是將小心帶著，再去了那家服飾店，在兒童區，替小心選了三套衣服。

    “媽媽，我看著自己，都好陌生哦！”小心有些疑惑地看著鏡子裏，十分精致淑女的自己。

    “嗯，小心本來就這麽漂亮啊！畢竟基因很好，自己又會長。嗯，你喜歡嗎？”李應玥溫柔地問女兒。

    “喜歡。”小心咧嘴笑道。

    “嗯。”李應玥還沒動手，立刻有一群服務員走過來，將那些衣服都恭敬地拿起來，拿去結賬了。

    “美女媽媽，我們送你一張本店的金卡，請你收好，加上你上午購買的衣服，一起給你打七折，這是卡，請你收好。”服務員恭敬得仿佛李應玥是大款。

    “哦，謝謝。”李應玥接了過來，提著衣服跟女兒走了出來。

    “媽媽，既然都買了這麽漂亮的衣服，要不要去買些化妝品啊？你的那些化妝品，都用了好多年了吧？應該是過期了。”小心指著前麵的化妝店說道：“程阿姨就喜歡去那家店，我們去看看，好不好？”

    “好。”李應玥很利落地同意了。

    李應玥到了店裏，試了口紅，眉筆，眼線筆，各種東西，小心幫忙選定色號，然後去結賬，服務員的態度也是陡轉——在她們的眼裏，這對母女，隻是來鬧的吧？

    直到結賬開始，然後人家也果斷給了金卡。

    “媽媽，以前啊，隻有運動服飾店的服務員看見我們會很熱情。從今以後，媽媽，你會嫌麻煩嗎？”因為很了解媽媽的性格，所以小心這樣問道。

    “不。”李應玥回答道：“下次約你程阿姨一起來，那些服務員，就不會來麻煩我們了。”

    “哇啊，太好了！”小心高興地拍手。

    “啊，媽媽，那個人看著你。”小心指了指前方。

    李應玥順著女兒指的地方看了看，麵色如常，但是心跳卻加快。

    因為那個人，正是小心的親身爸爸，劉昱傑。

    基於上次兩人見麵的狀況，所以她完全有理由擔憂這個劉昱傑會衝上來，跟她開火。

    所以她忙拉著小心說道：“走吧，不用理會那些無聊的人。”

    但是，她擔憂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劉昱傑隻是看著她們，直到她們走出了商場。

    真是謝天謝地。

    李應玥覺得自己今後去一個地方，還是要先偵查一下環境——上次的那個商場，她跟小心碰到那個變態，現在又碰到自己的前夫……

    她沒有看到的是，劉昱傑看著她們倆的眼神，有很深的溫暖和眷戀。

    “這件好嗎？”魏妙蓮從試衣間裏走出來，開心地轉動身體，詢問劉昱傑的意見。

    “很好。”劉昱傑立刻回答道。

    “很好？你覺得媽媽穿這件衣服，會不會太亮了？”魏妙蓮再問道。

    “不會。”劉昱傑再看了一眼衣服：“她喜歡明亮的顏色。”

    “啊哈，你對你媽媽的了解，可比我還多哦！”魏妙蓮瞪著劉昱傑撒嬌道。

    “怎麽會啊？你喜歡雪紡類的，喜歡米色，粉紅色的……不過，你身材這麽好，穿什麽都好看。”劉昱傑拿出自己的標準答案，回複魏妙蓮，立刻得到了魏妙蓮一個大大的擁抱：“好，這樣的衣服，給媽媽買兩套吧！”

    他看著魏妙蓮去結賬，心裏五味雜陳。

    上次，跟李應玥腦成那樣分開後，他消失了三天，然後收拾好自己，回到醫院，正好聽見媽媽跟醫生吵架，醫生被氣到出門，平息了怒火，然後跟護士說：“這個病人的狀況，比較嚴重，讓主任下來吧！”

    “我媽媽，究竟是什麽情況？”劉昱傑終於鼓起勇氣，去問醫生了。

    “你看這個圖譜，你媽媽就這個區間的狀態，她很偏執，對於任何事情都偏執，已經到了不能跟外界共處的地步了，就是防禦機製泛化。

    但是不瘋狂，她說話會非常有道理，隻是邏輯不自恰，攻擊性強，而且她有虐待傾向，因為她原本的表演性人格退去之後，這偏執麵，就完全地暴露了。她的人生，一定有一個恨之入骨的人，她口口聲聲的賤人，就是那個人吧？不知道賤人是誰，總之，我提醒你，提醒一下她口裏的賤人，注意一下自己的人生安全。”

    劉昱傑心裏的信任，正在崩塌，頓了頓，他才艱難地開口問道：“這個，可能治愈嗎？”

    醫生看了眼劉昱傑，搖頭說道：“這個病，本身就很難介入治療。且偏執狂是年紀越大，越難治愈。你媽媽的人生裏，唯我獨尊太久了，自我正確太久了，加上之前有表演性的人格做掩飾，所以，她的人生，沒有任何的疑惑，是完全以自己為中心的。想要治愈，難度非常地大。

    至少，在我看來，難度非常地大。

    你們若不信我們，可以轉院。”

    劉昱傑心裏一抖，再接著問道：“那這樣的人，會如何對待自己討厭的人勒？”

    “那要看她自己是否失去過什麽，是否被虐待過。若有，她對待自己討厭的人，應該是恨不得他消失的好，這對於她們這類人來說，這不是殘忍，而是順應自己內心的秩序的一種強迫症罷了。”醫生回答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