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應玥從醫院出來，坐上了回去的公交車，將飯盒和書都放到家裏，再坐公交車到學校，接小心放學。

    這幾天，衛大律師都說：很忙，要很晚才回來。

    基於她也很累，並不適合開車，所以她便坐公交車去接小心。

    但是小心總會強烈要求去律所接衛覺易一起回家，她是個女兒奴，自然隻得答應。

    而她每次到了律所，都已經累得不想多說話，往那兩個小秘書對麵的沙發上一坐，便能睡到天昏地暗。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起，沙發上多了枕頭和薄被。

    應該是小秘書體貼吧——衛覺易也很體貼，但是最近幾天，人家都不怎麽跟她說話，仿佛自驗孕棒事件後，他就變了一個人——這很正常。

    人類反複無常，本是常事。

    男人反複無常，就更合理了。

    李應玥睡著了，迷迷糊糊地聽到兩個小秘書在談話：“你聽說了嗎？長垣企業股票已經第五個跌停日了，已經停牌進行整改了。老板就是上次找覃律師打遺產官司的那位非常非常漂亮的費小姐……”

    李應玥隻是聽著，然後繼續睡去。

    衛覺易照舊跟小心一起，抱著李應玥下樓，然後載著她們回家。

    剛剛將李應玥放在沙發上，衛覺易的手機就響起了，他接了起來，替李應玥蓋好被子，再調好空調的溫度，一邊走進廚房，關上了廚房的門。

    “衛覺易，你送的禮物，我真的很喜歡。”費倩妍在電話那頭說道：“你覺得，是我利用了你的軟肋傷害了你，是吧？

    可是你自己難道不清楚，那條軟肋本身就很想置你於死地，不是嗎？你以為，憑她的狀況，沒有我，就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費小姐，我沒有空跟你討論我的軟肋。”衛覺易冷冷地說道：“我還好好地活著，所以事情就到此為止，希望費小姐，明白我的意思，珍惜自己擁有的一切，再見。”

    衛覺易掛斷了電話，開始洗米。

    李應玥醒來，看見小心依舊在做作業，便站了起來，往跑步機上去跑步。

    她終於想通了，她絕對不是因為太累了而這麽多瞌睡，而是她連續三個月的時間，沒有好好地運動了。

    大約跑了四十分鍾後，她的腦子突然閃過一個訊息，也就是那天，衛覺易被刺傷的那天，她媽媽的表情——之前，她一直拒絕回憶，但是現在，跑出了滿身的大汗，她開始想了。

    她媽媽看見衛覺易，毫不猶豫地拿出刀子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然後她衝了過去，衛覺易先她一步，將她的刀子握住，然後她看見她媽媽的嘴角陰狠地笑了一下，便將刀子從衛覺易的手裏抽出來，再迅速準確地刺向衛覺易的胸膛。

    這不對勁。

    那一連串的動作，分明是設計過的。

    她挨超過二十年，她媽媽的動作，是沒有章法的。

    人不可能突然變得厲害起來吧？

    當然，她的反應，說明了她是認識衛覺易的，他們之前見過。

    所以，在這之間，她的這位媽媽在家裏，默默苦練如何刺傷衛覺易？

    不會的。

    若衛覺易沒有突然出現，幫她製止住媽媽，那麽受傷的，應該就是她。

    對了，她再努力回憶起，當時衛覺易握住了刀子，她的媽媽迅速將刀子抽了出來，然後刺了過來，方向是向著她的，隻是衛覺易突然伸手，擋了過來，但是因為他的手，之前在坍塌的博物館救小心就受過傷，所以沒有擋住，他便再移動了身子，擋住了那一刀。

    她之所以會誤解了這麽久，一直以為是自己的媽媽喪心病狂，一心要殺了衛覺易這個奸夫，但是事實上，她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罷了。

    她媽媽要殺的人，是她而已。

    想到這裏，她覺得自己的腦子，突然空了一些。

    不自覺地，她按照自己方才的慣性，開始繼續跑步。

    衛覺易早看見她的異常了，所以默默地看著她的側臉，一邊默默地做飯。

    她的表情，讓他的心跳幾乎停了一下。

    之後，他有去問過那天給她做心理輔導的那個心理醫生，心理醫生回答他：“一切都正常，隻是有一點點的失憶，不是ptsd，是她自己的大腦自圓其說，將自己想象的錯覺覆蓋在了事實上。”

    他很慶幸，本來。

    加上他最近忙的事情太多，怕忽略到她，讓她有時間胡思亂想，所以他才借故懷孕的事情，跟她冷戰了好幾天，企圖將風波引導到他們之間，而不讓她去想她的那位媽媽。

    然而，適得其反。

    她是獨身慣了的人，所以沒有他在旁邊叨擾，她的狀態竟然更自如。

    不過跑了半小時，她就回憶起了那段她本來已經跟自己說好的殘酷真相——要發現自己的大腦在騙自己，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吃飯了。”衛覺易將飯菜端了出來，李應玥還在跑步。

    從開始到現在，已經超過一小時了。

    “好。”李應玥停了下來，一身的汗，沒有看衛覺易的眼睛，隻是說道：“我去衝一下，你們先吃。”

    李應玥走進了浴室。

    她調整了溫度，所以水有些燙，從頭到腳淋在身上，她有種被火燒的感覺。

    “若你是個兒子，你覺得我至於受到別人這麽多的白眼嗎？”她已經記不清楚，她多大的時候，她的媽媽一邊打她，一邊歇斯底裏地對著她大喊。

    她的爸爸，就在旁邊安靜地看新聞聯播。

    “你的字是怎麽寫的？你是個女生，字怎麽能這麽醜？”這是最溫馨的話了。

    “我堂堂一個老師，竟然被罵，生的是軟蛋！我跟你說，都說你是克星，克著我，生不出兒子！你給我滾，給我滾！”她的媽媽哭著扯著她小小的身子大聲地喊。

    她已經麻木了。

    然後她就被送到了姨媽家裏。

    姨媽很喜歡她，因為姨媽家裏，有三個哥哥。

    “小玥兒，你就做姨媽的女兒，好不好？姨媽生了這麽多哥哥，好想有個女兒哦！”姨媽抱著她坐在大腿上說道。

    但是，沒有過去多久，她的媽媽就來接她了。

    那個夜晚，她睡在姨媽和媽媽的腳頭，半夜聽見姨媽跟媽媽在說話：“我很喜歡小玥兒，你讓她留下，自己再生一個吧！反正你不是一直在吃藥，想生兒子嗎？”

    然後她就聽見媽媽開始哭泣，哭了好久，才說道：“已經這麽久了，都沒有懷上，可能我是懷不上了。我將她接回去吧，他的父母，都說既然生不出兒子，有個女兒也是好的。”

    一點也不好，真的。

    她覺得一點也不好。

    她曾經偷偷跑回姨媽那裏，不想在家裏呆著，但是她的媽媽趕來，再將她帶回去，從此她就再也沒機會去姨媽那裏了。

    連外婆過世，她都被鎖在家裏，沒有見到姨媽。

    李應玥沉浸在回憶裏，浴室的門響起，她忙回過神來，發覺自己洗太久，便抹了沐浴露，將身子上都抹上泡泡，然後衝幹淨，裹了浴巾走出來。

    小心已經吃過了，餐坐邊，衛覺易坐在那裏，看著她。

    她低頭，往臥室走去。

    換了衣服，走到餐桌前，她端起那碗白飯，開始吃飯。

    衛覺易沒有說什麽，隻是給她夾菜。

    她也沒有說什麽，低頭猛吃。

    她吃完之後，便收拾碗筷，拿到洗碗槽去洗。

    衛覺易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然後，廚房門開了，李應玥走了出來，沒有看他的眼睛，對他說道：“你看著小心，我出去一下。”

    衛覺易立刻起身，拉住了她，深吸了口氣，語氣溫柔地說道：“再等一下，好嗎？”

    李應玥聞言，扭頭看向別處，聲音很低地說道：“我現在就要出去。”

    “我知道，但是等小心睡著了，我陪你，好嗎？”衛覺易也低聲說道。

    “不……用了。”李應玥感覺到自己的眼淚落了下來，她掙脫他的手，轉身開了門。

    衛覺易忙拿了鑰匙，跟了出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