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覃追的故意阻撓，但是我其實很自覺地相信這一點的，”衛覺易說道：“我對於自己的狀況，其實是很自知的，所以我並不覺得，出了我熟悉的那個圈子裏的人，會理解我們這種人，並接受。

    所以，我是自己就不打算直接追你的，若是像別的男生那樣，很直接地說我喜歡你，我愛你之類的話，總覺得欠了些什麽，並不是事實，很荒唐。

    然後覃追跟我說了很多，關於同學們的愛情悲劇，所以更堅定了我的想法，所以竟然十年看著你畢業，看著你結婚生子，一直都無動於衷。”

    “啊……”李應玥認真地聽著，但是表情卻非常地嘲諷：“但是他們都覺得，是我太笨了，沒有看到你。這樣說起來，其實不是我太瞎，是你自己隱身太好了，你是這個意思吧？”

    衛覺易伸手，彈了李應玥的劉海一下，然後歎口氣說道：“不過，後來，我覺得很後悔，直到現在也一直後悔。雖然我們之間，有太多的不同，就那樣草率地開始了追求，即便追求到了，也會因為對於彼此的陌生，而出現很多的麻煩，但是這個麻煩，經過十年，現在的十四年快十五年，也早一一解決了。

    即便解決不掉，也不過是最初的樣子。

    而且，我自己若當年就直接主動，如今的很多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原來是後悔這件事啊！”李應玥覺得衛覺易的邏輯很奇怪，但是她勉強是聽懂了，所以覺得很好笑：“若是你那個時候追我，可能結果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我總覺得，發生了的事情就是唯一會發生的事情。

    你做事情，從來是這樣，喜歡對目標有了一定的了解後才動手，這是商人，雖然不是大家標榜的愛情手段，但是我覺得愛情本來就應該慎重些，畢竟愛情裏，可不隻是有美好。

    隻是你喜歡的人，當時跟你的節奏並不一致罷了。

    不必後悔，起碼你現在還在我的身邊，不是嗎？”

    陳家兄弟聞言，幾乎都要流下淚來——哇，少爺說的像開股東大會的情話，少夫人竟然能聽懂，還能轉成浪漫的調調，也是厲害了！

    “我現在，心裏就不想後悔了，我覺得，那應該是我們自己的局限吧，作為自己和當時的環境年紀各種加起來的局限，雖然現在的我們，穿越過去，能夠做出不一樣的決定，但是也隻是讓現在的我們滿意罷了。再過去十年，也未必不覺得後悔勒！

    要討好未來的自己，那簡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所以還是取悅現在的自己吧。

    所以你放心，等下進去，無論她說什麽，我也會好好的。”衛覺易聞言，隻是伸手，拉住了李應玥的手，然後車子停了下來，兩人下了車子，向門口的警察遞交了證明身份的材料，然後就往裏麵，走進一條長長的走廊，然後在五號位子的地方坐了下來。

    隔壁是個女人，大約四十歲，看著很焦慮，跟李應玥對視的時候，眼神裏有她認為的共情，看窗子裏的眼神，非常地殷切，讓李應玥想到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個詞最恰當的現實版。

    呆在裏麵的，應該是她的孩子吧，李應玥心裏想到。

    衛覺易看到李應玥的眼神，有些微微的擔憂，拍了拍她的肩膀，希望能將她拉回現實一點點。

    李應玥自然也知道他的擔憂，抬手放在自己肩膀上，拍了拍他的手掌，兩人的心意，在無聲間有了一種默契和同一個時空的感覺。

    雖然這樣的場景，非常地諷刺，而且難免悲傷絕望，但是她還是覺得，自己有種帶喜歡的男人給自己的媽媽來看的感覺。

    當然，她的媽媽的反應，肯定不會讓她失望的，若不是隔著這個窗口，隻怕肯定會再次拿出刀子向他們捅來。

    隻是不是知道，呆在裏麵這麽久，情緒是不是還像以前那般真實。

    時間到了，譚心緣跟別的人一起被帶了出來，然後坐在了窗台裏麵的位子上，穿著統一的條紋的衣服，表情非常地呆滯，臉上沒有一點點的脂粉，而且神情也完全變了，鋒芒也完全不見了。

    一時間，李應玥的心裏是很震撼的。

    她在小時候，做夢都希望自己的媽媽是這副樣子。

    但是真的看到了，卻覺得心裏很難過，而且難過裏，帶著濃烈的同情。

    她立刻警覺了些，提醒自己，不要將自己變成當初的小孩，用這種一刀切的情緒來麵對自己的媽媽，才能活下去的恐懼感，她隻是她自己。

    李應玥這樣想著，漸漸平靜了下來，譚心緣在窗台裏麵開了口，麻木但是冰冷地說道：“你來幹嘛？來看我的笑話嗎？”說著看了眼衛覺易，眼神裏滿是冰冷和仇恨。

    啊，她看衛覺易的眼神，竟然還帶著仇恨，這是覺得，衛覺易壞了她的好事嗎？

    但是，這並不重要了。

    “對，來看你的笑話。”李應玥淡淡地開口說道：“因為人世艱難，隻能來看看你的笑話，才能獲得一點點堅強的力量，好好地活下去了。”

    譚心緣聞言，用一種我早知道你是白眼狼的眼神看著李應玥，然後嗬嗬嗬地冷笑了起來，笑得有些歇斯底裏。

    “你如今說的話，我總算是覺得有些正確了，不過你現在才感覺到人世艱難，也真是沒什麽好值得同情的，而且往後，會覺得更艱難的，放心吧！”譚心緣眼神怨毒地說道。

    “你別急，我還沒說完勒，我想說的是，人世實在太艱難了，但是比我小時候，好了太多。我這位正義的媽媽，終於在這個懲罰正義的地方，好好地呆著了，我看見你，心情就會非常地好，所以才來看你。”李應玥冰冷地說道。

    譚心緣聽見這句話，眼珠子有些定住，頓了頓，然後眼珠子動了動，繼續冷笑著說道：“啊啊，我一直在想，你要怎麽跟你的女兒交待我的事情啊？說我死了？還是我去了很遠的地方？你要怎麽才能將這件事情說圓啊？”

    李應玥聞言，忍不住哈哈哈地笑了起來，她的笑聲，直讓衛覺易心裏發毛，手心也出了汗。

    “你竟然能想到這個……難道是在這裏，終於有了母性，竟然有了一個身為母親的擔憂了嗎？我想，既然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因為我的出生，讓你沒了機會生出兒子，雖然這是因為你的丈夫跟你想的是一樣，而去做了手術，不小心從此不育了，但是你肯定恨的還是我。”李應玥繼續說道：“所以，你是希望，我跟你有一樣的報應，是吧？

    關於這點，請你放心，我是絕對，絕對不會傷害我的小孩的。

    作為人，這點自知我還是有的。

    雖然我身上流著你的血，但是我覺得母親的威力，還是改變了這個缺陷，我看見我的女兒，跟你看見我，真的是兩幅風景。

    你勒，就好像在這監獄裏，而我，跟你沒有關係。”

    譚心緣突然站了起來，頭緊緊貼著窗台上的玻璃，眼睛死死地瞪著李應玥，冷冷地說道：“你以為，你現在帶著這個男人來，就表示你幸福了嗎？我跟你父親做了三十多年的夫妻，他不能生育，一直沒有告訴我，看著我為此受盡折磨，看著你為此受盡折磨，你覺得，他是什麽樣的人？

    你覺得，你的男人，會比你父親更好？

    我跟你說，男人都一樣，他也會跟你的父親虐待我一樣地虐待你。

    之所以替你擋刀，那不過是計謀，知道我殺不死他，知道用這件事就可以收買你，而呆在這裏的我，不過是他的刀子罷了。

    我即便這輩子都出不去，也不會覺得難過，因為你在外麵，跟我一樣，也是在牢獄裏，沒有任何的自由。”

    李應玥看著近在咫尺的譚心緣的臉，淡淡地笑了，搖搖頭說道：“嗯，我今天來，就是來聽這段話的，多謝你的相告。你覺得呆在這裏很開心，那麽你就好好地開心吧，我要走了，我的女兒，還在等著我接她放學勒！

    哦，你的前同事們，前段時間來找我，說要來看望你，都讓我婉拒了，說你現在，並不適合見外人。

    啊，要不是我去查過你的底細，我真的以為，你是某個機構的奸細勒，將戲演的這麽完整，真的是定力驚人啊！”

    李應玥站了起來，跟自己的母親平視著，表情像看個陌生人一樣地說道：“還有，你的丈夫，已經有了喜歡的女人，他說，這個時候不能跟你離婚，但是他讓我來跟你說一聲，但是我一直比較忙，所以過了三年才來告訴你，他們沒有小孩，但是相處得很幸福，在一處鄉下，種地種花，養了一大群的羊，他還經常送奶到我家公司給我，但是我都拒絕了，畢竟，我擔心他往奶裏麵放毒藥。”

    李應玥看著自己母親漸漸奔潰的臉，很平靜地說道：“我一直不相信，你是因為愛他，所以才服從他的心意，一定要跟他生一個兒子，來滿足他重男輕女的觀念，但是看你這麽痛苦的樣子，我算是信了。

    那個一直虐待我，然後要我命的媽媽，竟然是有愛情的，啊……還真是好玩啊！

    祝你好運，拜拜。”

    李應玥說完，然後轉身走了，經過旁邊那位媽媽，看見那個女人眼裏的震驚，仿佛她才是應該呆在裏麵的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