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外麵，李應玥就站在監獄外麵的大門處，靜靜地流淚。

    衛覺易想陪著她，但是知道她如今的狀況，便默默地走遠了一些。

    她需要獨處。

    衛覺易甚至背對著李應玥的方向。

    這個反應，看得陳家兄弟腦葉子疼：這個時候，少爺不過去陪著少夫人，呆著一旁，是幾個意思啊？

    陳家兄弟看了五分鍾，實在看不下去，弱弱地開口說道：“那個，少爺，要不要過去……”

    “噓。”衛覺易阻止他們說話。

    “帥哥啊，你的妻子，幹嘛流淚啊？”陳家兄弟閉嘴了，但是裏麵出來一個女人，就是剛剛探監坐李應玥旁邊的窗口的那個，一臉詫異地看著那邊不停流淚的李應玥。

    “我也不是很清楚。”衛覺易也不好跟一個陌生人說些什麽。

    “她……”那位女人卻並沒有離開，站在原地看了看李應玥，然後就突然走了過去，衛覺易來不及攔著，那個女人已經走到了李應玥的身旁，很難過但是很正義地說道：“你走後，你的媽媽也一直在流淚……既然如此，為何不跟媽媽好好地說話勒？每個媽媽，都是很愛很愛自己孩子的。”

    李應玥從淚眼裏看著這個女人，本來不想理會的，但是卻聲音有些顫抖地回答道：“哦，可能我的媽媽，就是個例外吧！”

    “姑娘啊，你太不懂事了，你為何這樣想勒？你知道十月懷胎，有多辛苦嗎？養育孩子長大，又有多辛苦嗎？你將來做了媽媽，就肯定會明白你媽媽有多好的……我覺得媽媽即便有錯，犯了事，到了這裏來，你也應該溫柔一些，多理解她，多鼓勵她……在裏麵的日子，不好受，能活著都不容易……”女人開始滔滔不絕，聲音愈說愈大。

    李應玥知道，這個女人這麽激動地當著她的麵說的所有的話，其實是方才，她自己的女兒沒有聽進去這些話，所以現在來跟外人說而已，就像她現在流下的眼淚，本來在方才就應該流下來的。

    “嗯，我也有女兒，她已經長大了，我覺得十月懷胎，以及養育她長大，很幸福。”李應玥等女人說完，然後回答道：“所謂辛苦，是人生本來的辛苦，跟我女兒沒有關係。

    我的媽媽，進到這裏，是因為她想要一個兒子，她一直覺得，因為我的存在，讓她生不出兒子，所以我離婚之後，她就想我死掉。”

    “怎麽可能有這樣的媽媽啊？”女人驚呼，覺得她的三觀之下，從未聽說過這樣的故事：“她是不是被人下了咒啊？”

    “嗯，她確實被人下了咒，重男輕女的咒。”李應玥擦了擦自己的眼淚回答道。

    “重男輕女，很多人都重男輕女吧，但是我沒有聽說過，你媽媽那樣的。”女人很懷疑地看著李應玥。

    “啊，因為很多人看不見吧，每個人，都隻看得見自己，別人怎麽樣，我們是不太有感受的。”李應玥讓情緒回去，言辭也迅速了些：“但是重男輕女的咒，要麽是讓媽媽偏激，一直對待女兒不公平；要麽就是這種偏激的後果，都讓女兒給模仿了，加上被忽略的挫敗感，便很容易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來。

    你的女兒，是不是這樣，才進去的？”

    李應玥的話，讓女人的麵色大變，像看怪物一樣地看著李應玥。

    “我還有事，先走了。”李應玥說罷，就往車子上走去，衛覺易忙跟了上去，陳家兄弟關上門的時候，那個女人突然衝了過來，對著他們的車子屁股喊道：“不是，不是！”

    “你跟她說了什麽啊？怎麽感覺她原來的信仰都崩塌了啊？”過了一會兒，衛覺易開口問道。

    李應玥的眼淚已經幹了，回頭看著衛覺易，有些無奈地說道：“這位阿姨，作為媽媽的神聖感太強烈了，小小地戳了一下。”

    “這樣好嗎？”衛覺易有些揶揄地問道。

    “不知道，但是我經過她女兒的窗台的時候，看見她女兒身上的紋身，就想到了我是少女的時候，也想去紋一個那樣的圖案，但是走到紋身店的門口，就覺得算了。

    就算我將那些圖案，紋在臉上，我的這位媽媽，也看不見的。

    那種希望被看見，被尊重，被疼惜的感受，卻在那個時候，叫醒了我。

    所以我想，那位少女，是希望被媽媽看見的吧！”

    “嗬嗬……不知道小心，是不是也會有同樣的想法勒？”衛覺易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他這樣問，分明沒有答案，但是他就是想問這個問題。

    “嗯，她從來沒有被忽略過，應該沒有這種焦慮。她身上，實在沒有超過正常年紀的表演欲望，所以我覺得她自己應該能處理。不過，她現在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可能會有一些別的改變，我也並不敢斷言，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李應玥回答道。

    陳家兄弟在後麵聽著他們的談話，隻覺得仿佛在聽天書，但是又覺得他們之間有種詭異的默契溫馨感。

    “少爺，錢家小姐打電話來了。”小陳管家將衛覺易的手機遞給他。

    衛覺易接了起來，錢陳慧的聲音傳了過來：“她不在這裏，問管理員，也是保密的。我現在正在往映月趕去，他們剛剛說了，費氏也完全不見她的蹤影，我想應該找人，去覃追的住處找她，應該比其他地方概率要大一些。”

    “不必了，你先去映月，我們在那裏會合。”衛覺易說道，然後掛了電話。

    “她應該在那個地方。”李應玥看著衛覺易微皺的眉頭，很篤定地說道。

    “嗯，我猜也是，不過那個地方已經完全變了樣子，她去的話，能看到什麽啊？。”衛覺易問道：“而且那個人，也不可能出現在那條街了。”

    “嗬嗬……她可能是回去，整理自己的心境。”李應玥猜測道：“讓錢陳慧去那裏吧，覃追跟她，那個時候就已經相交甚密了，讓錢陳慧來跟她解釋，比較權威。”

    “但願她能被三言兩語就說服，拖太久，對於錢陳慧來說，也是個折磨。”衛覺易隱隱有些擔心：“而且費倩妍沒有別的牽掛，錢陳慧可是有一大家子人和家業要打理的。”

    “是的，錢陳慧回憶覃追的過去，就肯定要回憶起舊日的千瘡百孔，而且還有孩子，不為自己故，也會為了孩子憤怒的。”李應玥點點頭非常讚同地說道：“雖然最終，你肯定隻是廢了他，不會真的傷害他，但是我這裏，是不會這麽輕鬆放過他的。”

    衛覺易看了眼火氣上來的李應玥，知道她因為覃追利用了自己母親，還培訓了她，母親的殺人招式，所以非常憤怒。

    本來一個婦人，怎麽可能傷到他？雖然他之前手臂受過傷，力氣並沒有完全恢複。

    一個自己喜歡的女人的媽媽，被特別培訓過，那麽近的距離，刺向自己的女兒，衛覺易當時覺得震撼，然後自然是下意識地用身子擋了過去——他若回擊，隻怕也肯定傷著她，那特別培訓的一刀的精妙，要麽是要她的命，要麽是要他的命，要麽李應玥反擊，直接將那刀子拍回去，也能傷到她母親，那麽很好，不用後來的這些招數，李應玥直接就身敗名裂了。

    弑母，還有任何解釋的餘地嗎？

    按照覃心緣的狠辣，隻怕是會很開心地順著李應玥反拍過來的力道，刺向自己。

    “話說，他們兩個都姓覃，是有什麽特殊的關係嗎？”李應玥突然坐直了，側臉看著衛覺易：“我之前查過，我跟我媽媽的基因匹配度，確實是母女無異，但是她這麽幫著外人，除了因為……”

    李應玥說到這裏，看著衛覺易有些流轉的眼波，以及裏麵她沒有見過的悲傷眼神，一下子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是……”李應玥的聲音有些顫抖。

    “對。”衛覺易說道。

    “那對夫婦，沒有孩子，他是他們的養子。

    因為生不出來，但是又很想有個孩子，所以秘密地在民間找到了他。”衛覺易說道：“他們很喜歡覃追，觀察了一陣子，發現他的智商完全符合他們的要求，所以就給了那一大筆錢，並答應絕對不會告訴孩子的身世。但是你的媽媽，分明是認出他來了，所以……”

    剩下的話，衛覺易不忍再多說。

    “難怪。”李應玥心涼得沒有知覺地感歎道：“難怪啊！……難怪她明明在監獄裏過了這麽多年，還一副壯誌未酬的樣子，也還是在替他傳遞消息。

    原來我擋著了覃追的道，就跟擋著她的道一樣。

    我說嘛，為何這麽多年，都這麽強烈地想要生一個男生，原來是想要將這個坑填滿。

    他們夫婦，還真是……特別啊！

    既然這樣，那我就讓這個人，繼續給她傳遞消息吧！”

    “嗯，我大約也看出來了，誰是那個替她傳遞消息的人，已經吩咐他們去查了，很快就會有結果，這裏並不大，見她的人也並不多。”衛覺易忍不住伸手，將李應玥攬入自己的懷裏，下巴靠著她的頭頂，輕輕地摩挲。

    “我沒事。”李應玥的聲音裏，聽不出太多的情緒，有種釋然的無力感，又有種找到了根源的追逐感：“隻是這一次，我肯定不會手軟了。”

    衛覺易沒有說話，隻是無聲地拍著她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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