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這個孫子，原本就心思縝密，不然也不會把蘇緹恩藏在自己樓下三年整，竟然滴水未漏，再依依離開後，他將自己生活安排的更是無懈可擊，實在讓人沒機會下手……事到如今，謝奶奶哪能不急眼？

    這些年謝奶奶的心路曆程就好比小男孩做夢娶媳婦，自覺條件不錯，所以將來一個要找個如花美眷，她得豐乳肥臀大長腿，還要溫柔善良解人意，學曆家業和能力，樣樣都不差；

    十年後，發現理想雖豐滿，現實卻骨感，於是退而求其次，年齡相當，條件差不多，能過生日的女人就行；

    又十年，MD，現實太他奶奶的殘酷了，算了，哪怕有點毛病呢，隻要是個女人就行；

    到最後，活的……

    總之老太太為了要曾孫，從開始礙著身為長輩的矜持，拐彎抹角搞暗示，到如今，直接拉下老臉明擺著拉起皮條來：“前些日子有人給我介紹了幾個清純靚麗的小姑娘，全都是名校大學生，差的隻是家庭條件，如果喜歡，想要一直留著，我也不反對，要是實在看不上眼，等把孩子生下來，額外多付一筆錢，也不算虧待了她們。”

    謝南城一臉無奈：“奶奶你到底想幹什？”

    見孫子有反應，謝奶奶更加來勁：“條件都談妥了，你抽個空去見見吧，挑一個滿意的——不，來兩個吧，雙管齊下更有保障，我都這把年紀了，實在沒有多少時間繼續耗下去了。”

    這話說的，讓謝南城越聽腦袋越大，拿左手食指並中指按揉太陽穴，右手做打住動作：“真的很抱歉，奶奶，我最近在忙正經事，實在沒什麽時間。”

    謝奶奶又怒了：“你這是什麽態度，忙著挖坑下套趁火打劫就對，拜托你給謝家傳宗接代反倒不正經？你跟我講講，後繼無人，你攢那麽多錢有什麽用？”

    謝南城沒辦法改變自己奶奶那些根深蒂固的老思想，從前還有興致爭上兩句，說什麽“領養”、“捐獻”，近來實在沒有精神，昨晚又沒休息好，現在腦子一撅一撅地疼，令他心煩意亂，開口搪塞：“奶奶，您老總得讓我先把接手再盛的公事忙完再說吧，何況生兒育女，也不是靠著急就能解決的，還是隨緣吧！”

    “‘隨緣’、‘隨緣’，從那個要賬的出生後，你就一直用這倆字敷衍我，現在那要賬的都五歲了，你還打算‘隨’到什麽時候？”

    無言以對的謝南城，索性閉上嘴巴轉身就走，先前因為知焉想著要住下來的，但吃過晚飯後，謝奶奶肯定還會單調他繼續“念經”，為了耳根清淨，就先回公司吧。

    這五年來，在謝家，像這樣的戲碼，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重播一次，大家習以為常，連蘭姑都沒挽留謝南城吃完飯。

    外麵不知道什麽時候變了天，細雨煙蒙。

    縮身在停靠二樓窗前輪椅上的知焉，看著疾馳而去的雷克薩斯，坐不住了，掙紮大喊：“爸爸，不要走！爸爸——”

    高亢尖銳，但沒能喊住謝南城，反倒驚擾到靜坐著生悶氣的謝奶奶，令她表情越來越難看。

    剛好路過的蘭姑忙不迭開口：“知焉平常很安靜的，這是見她爸離開急上了，我去瞅一眼。”

    等蘭姑跑上樓，知焉已經安靜下來，隻見她不哭不鬧的趴在地上，本就不怎麽好看的臉怪異的扭曲著，小手緊握著一根長約二十公分的醫用穿刺針，以緩慢有節奏的頻率，一下又一下紮著鋪在她麵前地麵上的雜誌。

    因為下雨陰天的關係，室內有點暗，身處在這充滿悲傷蒼涼舊故事的老宅子裏，知焉別扭的姿勢，配合那樣的神情和動作，把年近花甲的蘭姑嚇了一跳，差點摔倒。

    突然憶起迪恩吵著鬧著說什麽都不肯繼續帶知焉的那一幕——她抖如篩糠，連連念叨知焉是不是人，是那個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死女人找她報仇來了，她不要那死女人的臉，也不要那死女人的錢，讓那死女人回去，趕緊回去……

    大家當時全都認為整天泡在酒吧裏的迪恩患上酒精中毒性腦病，神誌不清胡言亂語，盡管在她身上發現十幾個小血窟窿，但一個酒鬼，幹出再精神病的事，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吧？

    不過從那以後，迪恩不願意再靠近知焉半步，可從前對知焉不冷不熱的謝南城倒是態度大變，對知焉寵溺起來，大半休息時間，全耗在陪她上頭了。

    至於知焉那個越來越不像話的媽，謝南城連她人在何方都不曉得。

    一陣疾風從沒來得及關閉的窗戶闖進來，刮得窗簾上下翻飛，穩住身形的蘭姑，抬手輕拍胸口。

    原本趴在地上的知焉，這會兒工夫已經坐起來，雙手擎著被紮爛的雜誌，舉到胸前，遮住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獰笑著的小眼睛，隨著翻飛的窗簾時隱時現，滿滿的驚悚片既視感。

    “姑奶奶，您來瞧瞧，媽媽這個樣子，看著是不是更舒服一點？”低沉沙啞的說話聲，為這驚悚效果再加一分。

    蘭姑另一隻手也登場，兩隻交疊在一起，捂住噗通噗通的心，僵著一張臉轉向知焉胸前的雜誌，那是一本當年她為了照顧再依依心情，特意藏起來的娛樂雜誌。

    整張彩頁上隻有一幅大圖，就是小鳥依人的迪恩幸福的縮在謝南城懷裏，不過她的臉已經被紮沒了，緊靠在一起的兩人身體，迪恩的支離破碎，謝南城的卻完整無損，倒也是門技術。

    靜下心來，蘭姑感覺自己在知焉這件事上，有點理解迪恩了——眼前這個年僅五歲的孩子，不但身體上有明顯殘疾，而且心理上也有嚴重缺陷，改天一定得找謝南城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而從謝家老宅出來的謝南城，直接開車回到世安大廈，走步梯上五樓，自奶箱後麵摸出鑰匙打開房門。

    從2009年5月到2016年3月，女主人已經離開將近七年時間，可這裏始終保持著當時的模樣，甚至連緹恩丟在垃圾桶裏的避孕藥盒都還在……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