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南城冷笑：“既然經過你同意，還說人家傻？”

    蘇茂林擺擺手：“你歲數小，不了解情況，我跟你講啊，在那個年代，我老家有個親戚，在他們村兒蓋起氣派的三間大瓦房，統共也才花了幾百塊，當然，他們的確自己有蓋房的材料，這樣一來節省不少錢，可關鍵是消費水平——”

    有句諺語，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三十年前的物價是什麽水平，像謝南城這種生意人，怎麽可能不知道？

    蘇茂林打了個酒嗝，接續：“在你看來，萬把塊簡直就是毛毛雨，可在那個年代，‘萬元戶’可是頂牛逼的稱號，隻要抱走那死丫頭，一把能拿十幾萬，這麽好的買賣，在當時的我看來——誰往外推誰傻帽！”

    說完歎口氣，“哪想到幾年工夫，物價就翻番的漲，漲得我的小心肝都跟著突突。”摸著胸口，做出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那幾個錢，實在不經花啊！”

    謝南城心裏嗬嗬：就算物價不漲，給你們父女一座金山，憑你們敗家的能力，也能倒騰空了……

    “我讓我那傻老娘們兒隨便找個地方把那死丫頭丟掉，可她總拿‘死丫頭是有錢人家的後代，萬一對方後悔再來找她，我們沒辦法向人家交代’為借口搪塞我，其實有啥不好交代的，全中國一年夭折的孩子有多少，即便程家那位大小姐找過來，告訴她緹恩夭折了，我們也沒辦法，就不信她還能把我們送進監獄去。”

    謝南城聽說緹恩的養母是個心地善良的女人，看來果然如此，要是沒她的堅持，估計小緹恩還沒等懂事，就已經被蘇茂林丟到深山老林裏自生自滅去了。

    “緹恩她養母，貌似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世了？”對於那個曾給緹恩短暫的一生最大溫暖的女人，謝南城打從內心予以尊敬，“但後來你也沒把緹恩送走？”

    蘇茂林自斟自飲，“雖然我那傻老娘們兒不夠精，可她的觀點，我後來想想也對，到底是親生的啊，事情過去那麽久，沒準程大小姐就後悔了呢，程家那麽有錢，就算不靠男人，日子也能過得有滋有味不是？”

    謝南城挑眉：“所以你留下緹恩，準備沒錢的時候，來T市找程家再訛一筆錢？”

    盡管醉了，可蘇茂林卻知道謝南城說的不是好話，忍不住搖頭擺手：“你這話說得也太不好聽了，咋就叫‘再訛一筆錢’啊，要是沒有我們，她親閨女早就死了，誰有那個前後眼，早知道物價漲那麽快，我當年拿了錢就去北京買房子，專門買那學區房，現在不是發了？”

    謝南城索性直接說出來：“你們父女這些年從緹恩和我這裏摳出去的錢，也能去北京買幾套學區房了。”

    蘇茂林聽到這一句，撂下酒杯搓搓自己的臉：“我家那個傻老娘們兒生出來一個不孝的敗家閨女，拖累大兄弟你了，真是對不住，可事情都這樣了，還能怎樣，你就多擔待吧！”

    謝南城皺眉：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還“大兄弟”，蘇爽這個爹，是來搞笑的麽？

    蘇茂林搓完臉之後，手又爬到自己頭頂，抓撓油膩稀疏的蓬亂半長發：“誒，剛才說到哪兒啦？”

    謝南城替他接回前言：“緹恩的養母去世，你來T市找程家要錢。”根據蘇茂林的說法和為人分析，當年那十幾萬花光之後，蘇茂林大有可能來過T市，當時緹恩應該也有八九歲了，他比緹恩大兩歲，已經記事，卻沒聽到任何風聲，關鍵是程宇槿直到臨死之前，還在苦苦打探有關緹恩的消息，所以這其中，是否又有他奶奶的“功勞”呢？

    蘇茂林果然說：“我來了之後，是去找的謝老太太，畢竟當初就是她給我的錢嘛，可是——”又打了酒嗝。

    因為坐得近，謝南城被蘇茂林這個酒嗝差點熏吐了，但比起這些，更讓他感覺煎熬的還是蘇茂林說到重點突然的停頓，揪著的心又被吊起來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那個臭老太婆一點人性沒有，別說要撫養費，還差點被她賴上，說什麽我違反契約精神，要我賠錢，不想賠錢就滾得遠遠的，這輩子都不要再給她看見，不然她找‘道兒’上的朋友剁了我喂狗！”

    謝南城皺眉：那個臭老太婆？貌似在說他奶奶，看來蘇茂林醉得不清，不然也不會當他的麵這麽說他奶奶。

    蘇茂林砸吧嘴：“被臭老太婆轟出去之後，我想她這行不通，就去找程大小姐唄，結果出門沒走多遠，就發現身後有倆賊眉鼠眼的哥們兒一直尾隨我，我心道：‘糟了，臭老太婆說到做到，再不走，搞不好這條小命就撂這兒了。’沒辦法，立馬買票就回去了……媽的，那死老太婆油鹽不進，太難搞了！”

    隻有像緹恩那種被你飲血吃肉，最後還啃骨吸髓的才算“好搞”吧？

    蘇茂林說到嗨，都不用謝南城提問，他主動交待：“回到家，看到緹恩那死丫頭，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連理由都不找，直接拎起笤帚疙瘩就是一頓好打，進門之前一直想著要把她轟出去，可打完之後，感覺出了出了一口惡氣，人也冷靜下來，瞧著家裏家外她收拾的也蠻幹淨，真要把她攆走了，我那傻老娘們兒早死了，回頭誰給我和小爽爺倆兒洗衣服做飯啊，而且她態度也不錯，我一時心軟就把她留下了。”

    聽到這裏，謝南城感覺自己都氣哆嗦了，還“一時心軟”，虧他說得出口！本該是倍受寵愛的豪門千金，到了他們家，小小年紀就變成小保姆，程家人全都不矮，花倬雲也是頎長而白晳，結果生出來的緹恩，卻是黑瘦矮小，結合蘇茂林的說法，明顯是後天因素造成，譬如農民種地，一顆好種子長出好苗子，可隨後不鋤草施肥，絕對長不好，一樣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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