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個話題進行到最後，蘇茂林不無真誠地感慨：“憑良心講，其實緹恩比小爽懂事得多，有她在，啥事都不用我操心——別看她當時年紀不大，可柴米油鹽醬醋茶，她統統都能打理，我喝多了，吐滿地，轉過天醒過來，也給收拾的幹淨整潔，還把洗好晾幹，帶著陽光味道的衣服，疊得板板整整擺在我枕頭邊。”

    蘇茂林先抬胳膊低頭聞聞自己腋下，又揪揪自己打縷的頭發：“哪像現在，整個人都餿了。”長歎一口氣，“夜深人靜睡不著覺的時候，還真有點想她啊！”

    這樣的感覺，謝南城也是深有體會，大概就叫“家的滋味”吧！隻是，擁有時從不曾珍惜，隻待失去後方才追悔莫及，有什麽用？

    蘇茂林還像模像樣抹了兩把眼淚，畢竟喝了那麽多，應該不是在做戲，都到這程度了，要是沒醉，怎麽會當他的麵說他奶奶是“油鹽不進難搞的死老太婆”？畢竟緹恩當真是個值得懷念的好女孩呀！

    總之看到蘇茂林的反應，謝南城剛準備在心裏稍稍感動一下，結果蘇茂林話鋒一轉，後麵緊跟著接上他此行的目的：“要是當初死的是小爽，把緹恩給我留下……”把裹著埋汰紗布，散發著腐臭味的手腕送到謝南城眼前，搖了搖，一個大老爺們兒，嗷嗷地哭：“嗚嗚——現如今我也不會搞成這樣。”

    謝南城悠閑地喝著茶，冷眼旁觀蘇茂林的嚎啕大哭。

    有一類主觀意識超強的人，不管遇上啥子話題樓，最後都能給它歪到自己感興趣的內容上麵，蘇茂林哭累了，舉起殘廢掉的胳膊，用那髒汙不堪的紗布擦掉臉上的眼淚和鼻涕，接續：“緹恩在，看到我有性命之憂，她肯定會幫我分擔的，哪像蘇爽那死丫頭，跟她要幾個救命錢，打發要飯花子一樣敷衍我，現在幹脆躲著不見，你說我咋養出這麽一個狼心狗肺的不孝女啊？”

    說完用那隻油膩膩的手一把抓住謝南城手腕：“得虧我還有你這個好女婿。”酒氣全噴謝南城臉上，“你在商場上素來有口碑，對生意夥伴和旗下員工都特仁義，何況我倆閨女全都跟了你，你一定不會見死不救對不對？”

    謝南城嘴角翹起諷刺的弧度：“我最是仁義？你從哪裏聽來的謬傳，我記得他們都說我是‘冷血無情吸血鬼’來著！”

    蘇茂林對謝南城的自嘲聽而不聞，伸出斷腕，搖了搖才想起自己早就沒手了，至於另一隻手，還抓著謝南城，沒辦法拿手比數字，隻能直接說出來：“五千萬，我隻要五千萬就好，這數目對你來說，就是九牛一毛，可對我來說，沒有這個數，我就要被人活著扒皮了，好女婿，我相信你肯定會拉老丈人我這把的。”

    謝南城一把掙開蘇茂林的手，拽過餐巾擦拭被抓紅的手腕，睥睨蘇茂林：“抱歉，我想你可能搞錯一件事，眾所周知，我的嶽父是再盛集團的董事長再泊鈞。”

    雖然謝南城簽下離婚協議書，可還沒正式辦理手續，所以在謝南城看來，再泊鈞和他還是名副其實的翁婿關係，這麽說既合情又合理。

    一臉不屑的謝南城，頓了片刻，才又說：“再者，你那親生女兒，這些年從我這裏騙了那麽多錢，我不追究已經是格外開恩，你哪來的自信，一開口就管我要五千萬？”啪的一聲把茶杯甩桌子上，“你們父女真把我當腦子進水的冤大頭了？”

    被謝南城摔茶杯嚇得一哆嗦的蘇茂林，卻沒有立馬偃旗息鼓，在他看來，比起觸怒謝南城，還是債主扒皮更驚悚。

    抻著脖子咽了口口水的蘇茂林，賠著僵硬的笑容：“我也聽人說過，像你們這種大集團，幾乎都不會儲備大額閑散資金，要你一把拿出五千萬，好像確實有點強你所難。”那隻油膩膩的手空出來，蘇茂林硬著頭皮顫巍巍地豎起三根手指，“要不，先拿三千萬也行，好歹讓我渡過眼前這一關啊！”

    解放前，欠債的人都把春節稱作年關，普通老百姓稍微還好一點，關鍵是欠債的人，進到臘月，那日子簡直沒法過，蘇茂林這會兒感覺比身處萬惡舊社會的欠債人更煎熬——黃世仁夠黑，可隻要楊白勞把閨女給他就行，他也有閨女，可就算雙手奉上，債主也不感興趣。

    還有一點，蘇茂林搞不懂債主究竟怎麽計算利息的，眼睜睜地瞅著欠債的數額坐火箭似的往上漲，他感覺自己似乎要被抓冤大頭了，可才提出一句異議，債主就拎著裝著水銀的玻璃容器，送到他眼前搖啊搖，搖得他瞬間成了軟腳蝦，舌頭也拽不動了，就算被抓冤大頭，也隻能認了。

    來之前蘇茂林已經考慮過，就算謝南城很有錢，可幾千萬也不是小數目，不可能憑自己兩張嘴皮子一碰，謝南城就痛快給錢，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是個人都懂的老策略，他也沒少做功課，打聽到的結果，讓他十二分氣惱——自己生的那個賠錢的死丫頭，實在太不懂事了。

    假如換做緹恩，肯定不會那麽作，所以謝南城在緹恩死後一直對她念念不忘，才給蘇爽那個大逆不道的死丫頭有機可乘！

    蘇爽這兩年風評糟糕透了，再牛逼的狗仔都拍不到她和謝南城兩人私下約會同框的畫麵，甚至有傳聞說，他二人已經分居多年，年初謝南城還和過去的老相好一起住酒店……

    偏偏蘇爽和謝南城又沒登記結婚，不然他讓蘇爽和謝南城離婚，怎麽還不分個幾億的夫妻共同財產？

    或者謝南城怕影響手中股權而堅決不和蘇爽離婚，他也可以借機要個一億兩億“撫慰金”啥的，還至於像現在這樣，明明是個當爹的主兒，卻點頭哈腰裝孫子，媽的，都怪那個不爭氣的死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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