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力一直停留在大廳門上的謝南城，目光第一時間對上開門而入的再依依，他想讓自己的表情盡可能的溫和一點，但幾次嚐試調動麵部肌肉都失敗了——就好像一根橡皮筋，長期保持拉伸的姿態，久而久之也就乏了，因為外力作用而突然放手，但它再難伸縮自如。

    笑得比哭還難看，那還不如不笑，還能怎麽辦？謝南城低啞道：“你回來了！”

    和謝南城視線對上後，就僵在門口的再依依，展露開一抹敷衍地微笑：“抱歉，讓你久等了。”

    謝南城搖搖頭：“也沒多久。”想了想，補上一句，“這裏氛圍很好，可以讓我靜下心來思考一些問題。”

    這個節骨眼上，謝南城在思考什麽問題，其實不難猜，可正是因為不難猜，所以再依依並沒有順茬接話，她顧左右而言他：“大家都去休息了？”

    謝南城抬頭瞄了一眼大廳裏擺著的古董落地鍾，這個時間，別說再泊鈞他們，就是錫予也沒睡，明白再依依是為了緩解尷尬氣氛而隨口說說，可謝南城還是沒跟她玩這些虛的，他實話實說：“不，大家知道我們有話要說，全部回避了。”

    再依依臉上那一點敷衍的笑容都掛不住了，她勉力勾勾嘴角：“嗯，大家很體貼。”

    大家的體貼，襯得她的所作所為尤其自私，可讓她棄埃吉爾不顧，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就讓她再任性一次吧！

    已經過去這麽多天，再依依早就做好心理準備，雖然初登場心裏有點緊張，可三言兩語後，倒也緩過勁兒來，她關好門後，簡直走到謝南城麵前：“在這談還是出去說？”

    謝南城抬頭看看二樓，那邊聲控燈還亮著，從樓梯口泄出一片融融暖意，就算大家回避了，可誰又能放下心，都在焦心地關注著這邊吧——但這一次，所有人都是站在他這邊的，這樣一想，就感覺又有勇氣了：“嗯，就在這說吧！”

    再依依點點頭，走到謝南城斜對麵的小沙發上坐下，放下手提包的同時，發現謝南城身側隱隱露出公文包一角，她愣了一下，畢竟在她印象裏，謝南城這個視力極好的家夥，偶爾也會戴眼鏡，拿出一派斯文敗類的架勢，卻鮮少喜歡隨身帶包出來晃，心裏猛地一抽，預感到了什麽。

    看到再依依坐好，謝南城從身側掏出公文包，打開之後從裏麵拽出一個牛皮紙檔案袋，揭開綁繩，裏麵隻有薄薄兩頁紙，謝南城把紙遞給再依依：“你看一下，合適就簽字吧。”

    再依依按捺住砰砰跳的心，打眼一掃，唇語：“果不其然。”這是一份離婚協議，由謝南城起草並簽字。

    謝南城低頭苦笑：“那天我朝你伸出了手，曾經說過，‘這次我一定會尊重你、愛護你、全心全意守著你，直到我們的生命終結’，一次又一次傷害了你，這一回我一定說到做到，你要離婚，我尊重你的選擇。”

    再依依感覺自己的眼圈犯了酸，不知以什麽表情麵對謝南城，隻能低頭盯著條條框框都是對她有利的離婚協議書，雖說隻要她堅持到底，最後還是會拿到離婚證，可那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她沒那麽多時間和精力耗著，如今謝南城主動送來這份協議，讓她由衷感動：“謝謝你。”

    她這個人，記恩不記仇，他在冰天雪地中給她送來一車炭，她必定滿心感動，趁此時機，有些小要求，她絕對不好意思否決——謝南城溫柔道：“何必如此見外，我隻是在履行自己的諾言啊！”頓了頓，“還有全心全意守著你，直到生命終結，你不會覺得我煩吧？”

    再依依擎著協議書的手不顫了，終於抬眼看向謝南城：“我會和埃吉爾結婚……”

    後麵的話再依依沒有明說，謝南城卻知道她的意思是“這樣你也守”，他堅定地點點頭：“你守著他，我守著你。”

    看著謝南城溢出濃情的眼睛，再依依略感不自在，突兀地別開視線：“有些話我說了你也未必會聽，就隨你吧。”

    果然沒有斷然回絕他，謝南城欣慰中又品味到一絲苦澀，最後還是沙啞地說了一句：“多謝你。”

    說別人見外，自己還不是道了謝？這二人客氣得一點不像真心相愛並共同製造出一個優秀結晶的夫妻——是因為太過在乎，才會如此小心翼翼。

    躲在二樓樓梯口的秦淑離和再泊鈞相視一眼，再泊鈞還是比較冷靜克製的，秦淑離卻哭了起來，唇語：“怎麽辦？”

    再泊鈞表情凝重，也用唇語：“兒孫自有兒孫福，順其自然吧！”如果反對有用的話，也就不會有錫予了。

    剛想到錫予，就聽到背後傳來幾不可察的腳步聲，秦淑離和再泊鈞不約而同轉過頭去，一眼就看見抱著鴨寶寶抱枕的錫予，他的眼圈也泛著紅，漂亮的小臉因為努力克製憂傷，呈現出一種令人心疼的效果，見自己被外公外婆發現，癟癟小嘴，怯怯低下頭：“對不起，我隻是……”

    秦淑離幽幽一聲歎，輕手輕腳走過去，伸手搭上錫予的小肩膀：“害怕晚上做噩夢，我陪你。”比起樓下場景，當然是噩夢更容易讓人接受。

    錫予抬頭看向秦淑離，撲扇了幾下濕漉漉的濃密睫毛，抿抿嘴，什麽都沒說，低下頭乖乖隨著秦淑離走回他的房間。

    進屋關上門，錫予才開口：“外婆，他們——不會再在一起了，對麽？”

    這裏說話樓下絕對聽不到，秦淑離沉吟片刻，走向錫予，半蹲下來和錫予平視：“其實呢，除了那些流於淺表的東西之外，我們的生活還是像從前那樣。”搖搖頭，“嗯嗯——不對，是比從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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