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靈玉尚不得知有人懸賞取她性命，等出了門口，左顧右盼一時不知該去哪裏。

    茫茫世界，倒是想不起哪裏該是去往之路。

    空蕩的路上，行人幾個，躲在牆角的黃包車夫一見阮靈玉便立馬起身過來。他們同樣穿著破舊的棉衣，呼著口裏的霧氣。這可是個大單子，每個人的心裏都這麽想著。

    阮靈玉隨便坐上了一輛黃包車，提了句三巷口。忽而想起，在剛才那店裏，差不多用光了身上的錢。

    “車夫，你知道這金街三巷最出名的地方是哪裏嗎？”車夫像是北方人，身形高大，說話也有很濃重的口音。阮靈玉挑他倒不是因為這個。而是這車夫當時沒有硬擠著要做她這單，“比如一些妓院或者消遣的地方。”

    阮靈玉一說完，那埋頭苦拉的車夫生硬的停了下來。外衣被他好好的放在車底下，所以此時內裏是一件薄薄的衣服。阮靈玉甚至看的見，他鼓起來的肌肉。

    車夫拉車時會揮發汗氣，那時身上如果悶著外衣，反倒容易生病。

    民國建立前，從西夷傳進一些鴉片，有人管那叫大煙，也有人叫福壽膏。車夫以為阮靈玉說的是福壽膏，停在一邊，任憑風吹過脊梁，激起一片的雞皮疙瘩。

    “煙館子不去。”

    甩下這句話，車夫就想放下阮靈玉。北方還沒打仗的時候，他家還算小富。父親做點小生意，養活了一家子人。戰戰兢兢地活著，誰知，父親被那些人帶著染了福壽膏。

    家裏的錢敗完，賣了仆子，賣了地，到最後累死了母親。可以說，他這一生是被福壽膏毀掉的。

    阮靈玉不知其情，不過也明白車夫。

    自福壽膏進中華，上富下貧，男女老少都被這害人的東西毀掉了一輩子，甚至是一個國。

    阮靈玉膝蓋上披著幹淨的毯子，這是車夫的，說是怕風吹涼了膝蓋。“車夫，您放心，我尋的地方可不是什麽煙館子。”她上輩子見過幾個後宅的女人吸大煙，瘦骨嶙峋，像具屍體。

    車夫臉色微微變好，也覺得自己過於小題大做。

    重新拉起車，為阮靈玉介紹金街三巷。

    春光閣是巷子口的一家妓院，這家妓院又被人叫做揚州樓。裏麵的姑娘都是被賣進來的，個個小巧玲瓏，能歌善舞。車夫沒錢進去，但載過不少客人，每每到門口都會聽到悅耳的曲兒。

    與春光樓相對而立的是天遠賭場，聽說是南都的某個軍閥開著的。

    總統府在南平路，裴鬥兩派的軍閥據點也在南平路。正好南平路與金街的距離，也不過十幾分鍾的車程。

    由春光樓往裏，是隱蔽的大小妓院，還有許多蒼蠅館子以及賣福壽膏的。

    車夫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也在這路上想起葉姨所在的地方。

    金街巷子口春光閣的裏麵，她素來喜歡打麻將，那便是天遠賭場附近的一些麻將館。

    等到了巷子口，阮靈玉最先看到熟悉的石頭柱子。上麵是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金街。

    連著一巷，二巷，入口處好像都會有這麽一個標誌。

    車夫穿好衣服，收起毯子，看著阮靈玉對著那東西發呆。“我還見過題字的人。”他來南都八年了，有幸看到那個老者。

    “挺有風骨的，民國有他，是真的好。”總統在南，軍閥四立於南北。奉張暴戾，性格衝動，不如南方裴鬥沉著。車夫還算有些見識，特別是在南都的八年。

    阮靈玉本以為是裴筠，但想想，金街成立，他或許還在西洋留學。

    不過聽到是與裴筠有關的，阮靈玉心頭就會突起一些小小的竊喜。與有榮焉，大約就是這樣的感覺。

    等到了春光閣，阮靈玉給了車夫兩個銀元。

    老實的車夫還想推辭，卻被阮靈玉止住。“我想雇你當我家的車夫，每月十銀。”

    比起饑一頓飽一頓的生活，車夫也想有穩定的經濟來源，現在有人說要雇他，臉漲紅卻說不出一句話。阮靈玉笑了笑，“你先回去，將這黃包車退還。之後就來髒巷301找我。對了，要是有人說找誰，你就說雲霈。是我先生的名字。”

    車夫相貌看著三十歲上下，可其實不過二十幾。生活的奔波讓他老的很快，阮靈玉不知道他有沒有妻子孩子，也知道幫一個人容易幫全部難。

    但是真遇上了，阮靈玉還是想幫上一把。

    車夫的脾性是不錯的，像裴筠在南都不能聯係舊部，一個人在外探查實在過於危險。不如將他舉薦給裴筠，也能照應一二。

    說過幾句後，車夫說了自己的名字叫倪大海。

    等車夫拿著錢離開，阮靈玉頂著冷拐進了偏僻的小巷。

    這天氣，中午都沒到，已經像是夜晚。

    偏僻的小巷隻容得下兩人並排走，等在巷子口，阮靈玉抓了抓胳膊上的衣袖。冷風吹來，像是有著生命尋找著任何一處可以刺疼阮靈玉肌膚的漏洞。

    跺了跺腳，她又想起了裘萬涯。

    羊雜湯的暖和，讓她不由自主的分泌著口水。說起來，阮靈玉對羊雜是一萬個不喜歡。但裘萬涯的手藝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擬的，他手下出來的菜品，即便的阮靈玉不喜歡的羊肉也鮮美的很。

    隻是可惜了，這次買的到一碗，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思緒飄散，阮靈玉又想起裴筠，今早走了如此之急，難不成是發現了大事情。

    知道蘇摩是裴筠乳母後，阮靈玉也對那酒店有了不少的好感。

    酒店。

    阮靈玉眼神暗了下來，腦海中出現了一個俏笑的女子。

    明籟。

    這個女人讓她想起很早之前就消失的阿音，美人的皮囊，害人的虎狼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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