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馬上做手術摘掉子宮。”嶽修文自認為不是個有決斷力的人，他甚至覺得今生都不會再有這種感覺，“隻要能保住迎秋的命，怎樣都行！需要輸血嗎？抽我的！我們這兒還有好多親戚朋友，都可以。”

    趙大夫好像突然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他重新戴上口罩，輕輕地拍了拍嶽修文的肩膀。

    嶽修文的母親聽到這句話，頓時癱軟了下去。

    自古以來，生產對於女性來說就是一道鬼門關，在過去的幾千年前，多少名門望族的女性也未能逃脫生育導致的死亡這個厄運。除去醫療技術水平之外，還有一部分因素是在生產的時候，甚至女性本身都不能為自己的命運做決定。

    夏迎秋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的早晨，春日的暖陽照在臉上，喚醒了沉睡許久的她。她感覺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不能動，甚至連小小地吸上一口氣都是鑽心的疼痛。

    “修文……”她啞著嗓子，喊出這兩個字。

    嶽修文伏在她病床邊打著瞌睡，聽到有聲音，他馬上爬了起來：“迎秋，你醒了……”

    夏迎秋想要再說些什麽，卻被一陣咳嗽堵住了喉嚨，嶽修文趕緊倒水端了過來，用棉簽沾著一點點塗在她的嘴上，她舔了舔嘴唇，潤了潤喉嚨，終於又能發出聲音：“修文……我……”

    她想起昏迷前最後的記憶，趕緊摸了摸肚子，肚子還是鼓的，但是以前完完全全軟了下去，剛一碰觸到，就是一陣錐心的痛。

    “肚子……孩子……”夏迎秋急得眼淚掉了下來，“修文，孩子怎麽了？”

    “你別著急，迎秋，你早產了，是剖腹產，是個女孩，但是孩子很小，現在在保溫箱裏。”嶽修文握住夏迎秋的手，努力安撫著她的情緒，“不過大夫說了，孩子很健康，再住一段時間就能回家了。”

    “噢……是個閨女啊……”夏迎秋滿懷期待地看著嶽修文，“剖腹……就是在我肚子上剌了一個大口子是嘛……”

    其實剖腹產不是這麽定義，但是嶽修文覺得這時候沒法跟她解釋，隻能順著她的思路說：“是，把孩子取出來，然後再縫合傷口。”

    “要是以前，我就死了……”夏迎秋說到死這個字的時候心驚膽戰，“幸好那時候我混過去了，要不然嚇也嚇死了……”

    “迎秋，你醒了就好，先躺著，少說話多休息，我去食堂給你打點粥來喝。”嶽修文提起放在床頭櫃上的暖壺，“我順便打點熱水來，給你洗臉。”

    嶽修文前腳剛走，隔壁床的中年婦女趕緊探過半個腦袋：“你男人真好啊，我看你住進來這幾天，他真是一會兒都沒回去，成天成宿地跟這兒陪著，我們家那個死鬼，就露了一麵就不知道滾哪兒去了。”

    夏迎秋掩飾不住內心的甜蜜，她側過半張臉：“大嬸兒你也剛生了孩子嗎？”

    “哪兒啊，我都多大歲數了還生孩子。”中年婦女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剛做完手術，割了個大瘤子，我跟你一樣，也是把子宮給摘了。”

    “子宮……摘了……”話都是中國話，夏迎秋能聽懂，但是不知道是什麽意思，“是什麽意思啊……”

    “嗨，我也不知道，就是摘了不能生孩子了唄，我都快五十了，還生什麽孩子。”中年婦女看了看夏迎秋，十分遺憾地說，“就是你啊，怪可惜的，你才二十幾吧……唉……”

    夏迎秋如五雷轟頂，整個人都傻了，她直勾勾地瞅著中年婦女，好像完全不明白對方在說些什麽。

    “不過大妹子你也別太難過，這不是撿回來一條命嗎，這要是擱以前，早就死了，現在咱們就能活下來，以後的命都是撿來的，能活十年二十年就看自己造化了。”中年婦女應該是很久沒有說話的人，說起來就沒完沒了，“我聽說你這生了個閨女，雖然以後是不能再生了，不過這有一個總比沒有強……”

    夏迎秋正麵仰躺著，眼淚撲簌簌地滑落在枕頭上，她伸手想要去觸摸自己的肚子，卻因為疼痛不得不再次停住了手，她抽泣著，但是每一次抽泣都帶動肚子上的傷口一陣一陣地疼，越疼她就越想哭，越哭就越疼，她終於抑製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因為需要在醫院住很長時間，所以嶽修文在病房裏支了一張行軍床睡覺，夏迎秋趕了他幾次，全都被他拒絕了。

    “我就住在這兒，早晨睡醒了就能直接去上班，還離著近呢。”嶽修文這個借口有些蹩腳，“早中晚我都能直接給你打飯打菜過來，也方便。”

    新生的女嬰雖然早產了兩個月，但是身體十分健康，在保溫箱裏住了一個禮拜之後就抱給了夏迎秋。

    夏迎秋抱過很多新生的嬰兒，包括自己的幾個妹妹，還有其華和誌國，但是當抱著自己女兒的時候，她感覺世界都跟以前不一樣了：孩子小臉紅潤，大眼睛，雙眼皮，簡直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嬰兒。

    “修文，你看她長得多好看啊！”夏迎秋不禁又哭了起來，“我要是能給你生好多好多個孩子該多好啊！可惜就隻有她一個了！”

    “迎秋，月子裏不能哭的。”單蕙心趕緊拿出手絹給夏迎秋擦眼淚，“不要哭了，再哭以後眼睛要壞了……”

    夏迎秋拚命地點頭，但是眼淚就是止不住。

    “迎秋，生那麽多孩子幹什麽，我們有這一個女兒就夠了。我們好好撫養她，教育她，讓她得到我們全部的愛。”嶽修文看著繈褓中的女兒，眼神異常慈愛。

    “修文，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是對我最好的人，你說什麽都對。”夏迎秋抱緊了懷中的女兒。

    單蕙心聽了之後不禁莞爾，隔壁病床的幾個婦女聽到夏迎秋的話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嶽修文被搞得有些尷尬：“迎秋……你看你說的，讓人家聽了都笑……”

    “不是笑話，我是覺得好感動。”單蕙心情不自禁感慨道，“孩子的名字取好了嗎？”

    嶽修文點了點頭：“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孩子是早晨生的，就叫‘曉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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