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王江和王河最終的目的是什麽，反正他們倆第二天一早就到車站去買了車票。明保成問單蕙心要不要給他們兄弟倆一點錢路上用，單蕙心卻搖頭說不必，如果缺錢讓他們兩個自己想辦法。

    王江和王河這麽一走，家裏就剩下王張氏一個人，顯得有些冷清，因為是臨時工，所以沒活兒幹的時候她就不讓單蕙心送誌國去托兒所，自己在家裏一個人帶，單蕙心擔心精力旺盛的誌國會比較難帶，王張氏卻說：“家裏就自己悶得慌，有誌國跟我作伴兒還能好點兒。”

    “媽，王江和王河不在家，您搬來和我們一起住吧。”

    單蕙心驚訝地看著明保成，王張氏十分意外，沒想到這話居然是從女婿的嘴裏說出來：“這……”

    “我們的房子小，但是您搬過來也還有地方。”明保成態度誠懇，“潞城大街這個路麵應該還要鋪個一年半載，如果繼續趕工期，可能得有十天半月都不著家，媽您要是能跟我們一起住，跟蕙心還能有個照應。”

    見王張氏還有些猶豫，單蕙心跟著勸道：“媽，跟我們一起住吧。您帶著誌國在家我和保成也能放心。”

    其實自從王胡子失蹤之後，王張氏過了一陣擔驚受怕的日子，不過隨著歲月的流逝，王張氏覺得王胡子應該不會再回來，她終於可以過上平靜的生活了。但是她的三個兒女，性格卻大相徑庭，王江和王河兩個孩子一直不讓人省心，王江總是到處惹是生非，不打架不舒服；王河倒是老實，但是大概與人交流有障礙；隻有唯一的女兒單蕙心總是關照著家裏，雖然日子過得很清苦，也經曆過很多不如意，但是她總是能一一化解，讓生活重新走上正軌。王張氏有時候覺得應該感激王胡子，感激他把單蕙心“賣”給了明保成，這大概是王胡子這輩子做對的唯一的事。

    王張氏退掉了原來租住的房子，搬到了女兒女婿家，她把剩下來的房租交給女兒當家用，雖然單蕙心一直推拒，但是王張氏卻執意要給：“要不然這個錢也要交房租的，我現在住在你們家裏，這個錢應該給你們。我這個工作是臨時工，經常沒活兒，吃喝都在你們這裏，隻拿這麽一點錢我心裏已經很不落忍了。”

    單蕙心收下了王張氏拿給自己的錢，小心翼翼地存了起來，雖然她也不太確定收起這筆錢的目的，但是就是感覺收下母親給自己的錢並沒覺得心安理得。

    “我真沒想到保成主動說讓我跟你們一起住……”等到明保成不在家的時候，王張氏才敢偷偷跟女兒說這些，“哪兒有丈母娘跟閨女姑爺住一塊堆兒的啊，鄰居肯定得指指點點……以前都是兒子兒媳婦兒跟公婆住在一起，像這種真的是……”

    “保成是真心把您當家人。”單蕙心摸了摸縮在王張氏懷裏昏昏欲睡的誌國的腦袋，“您幫我看著誌國我已經很高興了，其華在爺爺奶奶那邊我是應該放心，但是一想到那麽遠看不見摸不著的我就還是忍不住想她……我就想著等誌國再大一點兒，還是把其華接回來……”

    王張氏當然能理解單蕙心的心情，她拍了拍女兒的手背：“爺爺奶奶他們年紀大了，當時也是看他大嫂離不開人照顧才這麽做的。”

    單蕙心點頭表示理解。

    “最近在廠裏幹得還習慣吧？”王張氏以前從沒問過單蕙心服裝廠裏的情況，她自己也在做臨時工，平時也有跟固定工有來往，自然是聽到一些工人們之間因為或大或小的事情吵架拌嘴，甚至動手的事。

    要不是王張氏提起，單蕙心還真不會跟母親提廠裏的事，因為最近實在是出了好多不愉快的事。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就是有一天吃午飯的時候，單蕙心趁著空閑拿了一本《青春之歌》看，被恰好經過車間的廠長看到，便隨口問了單蕙心是不是上過學，讀到什麽程度。單蕙心如實回答，廠長又讓她寫了幾個字，然後十分滿意地離開了。沒過幾天，單蕙心所在的車間的班長就通知她到廠裏辦公室上班。不僅同事們不信，就連單蕙心自己也不敢相信，直到通告欄裏貼出調崗通知，她才確認這件事是真的。

    有人歡喜有人愁。單蕙心到服裝廠裏上班的時間不過短短幾個月，就迅速地從一個普通底層女工晉升到坐辦公室這種“高貴”的文職工作，很多做了幾年的老工人都沒這待遇，平時本來就對單蕙心愛搭不理的那幾個女工更是嫉妒得不行，和單蕙心走個麵對麵都會斜楞著眼睛，白眼兒幾乎快翻到天上去了。

    單蕙心也知道這事並不合常理，也想再去找廠長說明一下情況，但是廠長想找她容易，她想找廠長卻很難，廠長的秘書說廠長到南方去考察學習，可能要去幾個月。

    單蕙心沒有辦法，隻能服從調動，她到宿舍裏去收拾東西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臉盆裏堆了好多木炭，肥皂泡在水裏已經化掉了大半，最要命的是所有的衣服都被翻出來散了一地，全都被剪成一條一條的根本沒法再穿了。

    宿舍裏當然不可能鬧鬼，這事一定是人幹的，但是具體到是哪個人，單蕙心也無法確定。她並不是逆來順受的人，但是現在也不可能拿著碎成片的衣服挨個質問。

    “認幾個字就要上天了？我也認字，還會讀報紙，怎麽廠長不把我調走？”說話的是個瘦長臉的女人。

    “那還不是因為你長得難看啊？”一個矮胖的女人接話，“你難看，我是挫地炮，當然比不上人家了！”

    “你們倆都起開！廠長就喜歡年輕漂亮的，你們倆都是生了八個孩子的中年婦女，怎麽跟人家比？”一個橫眉立目的女人瞥了一眼單蕙心，“別跟我爭，人家也生過孩子，但是還長得跟小姑娘似的，你們比不了，別想了！”

    單蕙心沒說話，她隻是默默地把臉盆衝洗幹淨，又把剪成布條的衣服全都收拾好裝在包裏，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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