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的事不能耽擱，嶽修武跟對象趙桂芳匆匆忙忙地領了結婚證。結婚本來應該是熱熱鬧鬧的大喜事，嶽修武卻一直垂頭喪氣提不起任何興趣，嶽修文禮貌性地打了招呼，夏迎秋一直專心致誌地哄著曉棠，表情淡漠，全家人隻有嶽修文的母親對新兒媳婦兒有點笑臉。

    趙桂芳隻有二十歲，是個外貌和性格都很普通的姑娘，初來乍到的她還有些害羞，跟其他幾個人打過招呼之後就不再說話了。

    “我回屋了，哄曉棠睡覺。”夏迎秋抱著曉棠就往裏屋走，臨進屋還扭臉瞅了趙桂芳一眼。

    嶽修文跟在夏迎秋後麵進了屋，夏迎秋立刻衝上去說：“修文，你看她是不是比不上伊然，連我四妹都比不上。”

    嶽修文不想八卦，從炕上拿起報紙打開看著：“喔。”

    “喔什麽喔啊！”夏迎秋拿開報紙，“她就叫了一句‘哥哥嫂子’就完了，怎麽連句整話都不會說啊。”

    嶽修文從炕上撿起報紙，繼續翻看著：“還指望能說什麽，能叫個人就可以了，跟咱們也從來沒見過麵，跟生人一樣。”

    躺在夏迎秋懷裏的曉棠眨巴著大眼睛，抓住母親的發梢，發出吚吚嗚嗚的聲音。

    “我到你們嶽家來的時候不也是生人嘛。雖然當初咱們是很早定下的親，但是我們也都沒見過麵，我跟媽還有修武不是也都處得挺好的。”

    嶽修文連頭都沒抬，一本正經地說：“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似的‘自來熟’……”

    “哈？自來熟？你是在損我嗎？”夏迎秋搖晃著懷裏的女兒，“曉棠，你看你爸說你媽是自來熟？是不是？是不是？”

    曉棠被逗得咯咯地笑。

    嶽修文托了托眼鏡腿，看著她們母女，掩飾不住嘴角的笑意。

    “咱們現在生活在一起，我是想著能跟她處得好點兒啊。我現在也是當嫂子的人了，才不想像隔壁明大媽那樣咧！”夏迎秋瞟了瞟門口的方向，“明大媽怎麽對蕙心的，大家都瞅見了，什麽長嫂如母，有她這樣的媽麽，是後媽吧？我是跟伊然處得不錯，她要是能跟修武結婚，我跟她當妯娌那多好啊，肯定跟姐妹一樣。但是現在修武跟這個桂英連孩子都有了，我還能咋辦，我都沒臉去見伊然，要不然見到她我說什麽？我說伊然，我挺想讓你當我弟妹的，但是你看我小叔子把別的姑娘肚子搞大了！”

    嶽修文放下手裏的報紙，低頭沉默。

    “哎……”夏迎秋抱著曉棠在屋裏繞著圈子，“曉棠，你說，以後咱們看見你幹媽怎麽辦啊，怎麽哄哄她啊……”

    本來夏迎秋還在擔心麵對鄭伊然應該用什麽態度，後者就又到潞城來了。

    此時已經是深秋時節，鄭伊然穿了件褐色的毛呢大衣，挎著個同色的小皮包，和這個季節的顏色搭配得相得益彰。

    “啊，伊然你來啦！”夏迎秋怕鄭伊然看見趙桂芳，趕緊把後者往裏屋趕，“桂芳，你快進屋裏去！”

    鄭伊然上前一步攔住了趙桂芳：“我今天是過來給你們送結婚禮物的。”

    趙桂芳怯懦地看了眼夏迎秋，不知道是該進去還是留下。

    鄭伊然掏出一雙皮質帶毛毛的手套遞給趙桂芳：“現在冬天很冷，這手套是皮的，戴上可暖和了。這是我從上海買的，送給你和修武的結婚禮物。”

    趙桂芳也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別說這種昂貴的皮手套，就連普通的棉手套她都沒有，看見這雙皮手套，自然是又驚又喜。

    “我是修武的——朋友，也是嶽家的朋友，你們結婚，我肯定要送禮物的……”鄭伊然轉向站在旁邊的嶽修武，“修武，你還站著幹嘛啊，快把手套給你媳婦兒戴上。”

    本來嶽修武一直盯著鄭伊然在看，聽到她說自己這才恍然回過神，接過手套，哆嗦了好半天才幫趙桂芳套在手上。

    “大小正合適，現在戴著正合適，等以後你肚子大了手腳都得腫，不過那時候是春天，就不需要戴手套了，等明年冬天又能戴了。”鄭伊然想得十分周到，她一直微笑著，所有人都能從她的笑容裏感受到她誠摯的善意。

    “謝謝。”跟夏迎秋說的一樣，趙桂芳是個不會說話的年輕姑娘，鄭伊然說了一大堆，她最後隻回了兩個字。

    “你進屋吧，手套收好。”嶽修武冷著臉孔，囑咐了趙桂芳一句。

    “嗯。”趙桂芳把手套從手上脫下來，低著頭趕緊走進裏屋關上了門。

    “人挺好的，看起來好像挺善良挺老實的。”鄭伊然仰起臉看著嶽修武，“修武，祝福你啊。”

    這句話一說出口，嶽修武一直緊繃的神經突然斷了，他猛地轉過身去，抄起凳子直接砸到地上。

    他這舉動嚇壞了夏迎秋懷中的曉棠，孩子扯開嗓子哇哇大哭起來，夏迎秋一邊哄著孩子，一邊說嶽修武：“你發什麽脾氣，人家伊然來祝你新婚，來送禮物，你跟個瘋子似的摔東西幹什麽！”

    本來一直笑著的鄭伊然垂下頭，默默地拭著眼淚，但是她好像隻難過了那麽一瞬間，抬起頭來的時候嘴角卻掛著笑：“我想了好幾天要不要過來，後來想還是過來吧，以前我一直避不見麵，就連送奶粉都是給送到修文哥的醫院裏去，都不敢到你們家裏來……我沒有迎秋姐的勇氣，我知道我家跟你們家門不當戶不對，你媽媽不願意看見我，我就不敢來了……現在好了，修武你結了婚，我們就還是朋友，就像以前一樣，當好朋友吧。”

    嶽修武耷拉著腦袋，全然沒有以前的那種意氣風發。

    “迎秋姐，我這次過來是跟你說一聲，以後奶粉不能給你送了，我下個月要走了。”鄭伊然轉過身，摸了摸曉棠的臉蛋，又抓住她的小手輕輕地親吻了下，孩子剛剛平靜下來，睫毛上還掛著淚珠，“曉棠，幹媽要走了，等以後——幹媽還會再來看你的。”

    “伊然，你要去哪兒？你不是在北京教書嗎？”夏迎秋著急地問。

    “回上海。”鄭伊然捏著曉棠的小手晃著，“我媽媽生病了，我要回上海跟她在一起。工作我已經辭了。”

    “喔……那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過幾年吧。”鄭伊然係好呢子大衣的領子，最後看了一眼嶽修武，“我走了，咱們有緣再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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