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後，夏迎秋總是在想，如果知道那次和鄭伊然的告別會是永訣，那天一定要跟她再說好多話，應該讓她再抱一下幹女兒嶽曉棠。

    第二年初夏的時候，趙桂芳生了個男孩兒，取名曉楓，名字是嶽修文取的，意思很簡單，“楓”也是一種落葉喬木。

    嶽家終於有了可以“傳宗接代的長孫”，嶽修文的母親喜極而泣，就差給老天爺磕頭了。

    夏迎秋對新生的嬰兒沒有任何敵意，但是就是看不慣嶽修文的母親因為趙桂芳生了這個長孫而表現出來的那副諂媚的樣子：“不就是生了男孩兒嘛，跟生了個太子似的，你們家皇帝啊，有皇位要繼承啊？再說了，以前不是還有女皇帝嗎？我們家曉棠也可以繼承皇位。”

    嶽修文知道夏迎秋這是在說氣話，隻能努力安撫她的情緒：“迎秋，媽沒別的意思……”

    “媽可是有好多意思……”夏迎秋模仿著嶽修文母親的口氣，“桂芳，你多吃點魚啊，吃魚下奶……桂芳，我給曉楓做的虎頭鞋你怎麽沒給他穿……桂芳，這天兒要冷了得給曉楓做棉襖了……哼，什麽虎頭鞋虎頭帽，我們曉棠怎麽從來沒有過這些東西？媽眼睛不好，連人都看不清還能做活兒？還有做啥棉襖啊，這剛幾月份就做棉襖，也不怕捂出白毛汗……”

    夏迎秋說得聲情並茂，搞得嶽修文又氣又想笑，他走到夏迎秋身邊，扶了扶眼鏡腿，心平氣和地給她分析：“媽是個傳統的人，還是覺得家裏得有個男孫，但是其實她對曉棠和曉楓是一樣的，曉棠滿周歲的時候，媽給的那個金戒指可是她的寶貝，聽說是我奶奶留給她的，我們家最困難的時候，媽都沒打算把那個金戒指賣掉換錢，修武以前一直想要，媽連看都不給他看，戒指給了曉棠，說明媽還是最寵咱們曉棠的。”

    “嗯，你說得倒是也沒錯。”夏迎秋幫女兒曉棠綁了個“立天錐”，“誰叫我們曉棠又漂亮又可愛。”

    嶽修文蹲下身子，微笑著看著坐在小板凳上晃蕩著小短腿的女兒曉棠：“是啊，有曉棠這麽漂亮可愛的孩子，其他的事都不重要了。”

    在誌國四歲的時候，單蕙心又生了個女兒，取名其蓁。

    跟其華的名字不一樣，“蓁”字的筆畫實在是太複雜，夏迎秋搞了好久都搞不清楚寫法，還一直念叨著：“哎呦喂，這個字的筆畫也太多了，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單蕙心跟夏迎秋解釋“其蓁”這個名字的含義：“桃之夭夭，其葉蓁蓁。其華是紅燦燦的花，其蓁是繁茂的樹葉。”

    這麽一解釋夏迎秋倒是明白了，但是她的腦袋瓜又轉到了別的地方：“那開花了，長葉子了，你要是再生個叫什麽？其果？”

    單蕙心被這個“其果”給逗得笑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什麽其果……迎秋你真是笑死人了……”

    “有那麽好笑嘛，我這個人就是沒文化唄，就知道這些大白字，誰像你們這些念過書的文化人，說個花啊葉子啊什麽的還搞這些稀奇古怪的詞。”夏迎秋一點兒沒覺得好笑，悵然歎息道，“哎……其華是大妹，其蓁是小妹，姐妹兩個多好啊，可惜我們曉棠隻有自己孤零零一個人……”

    雖然夏迎秋早已經坦然接受自己不能生育的事，但是每當有新的生命的誕生的時候她還總會感慨一番。

    “其蓁也會是我們最後一個孩子了。”單蕙心看著懷中的小女兒其蓁，露出如暖陽般的笑容，“我跟保成商量過了，無論這次生男生女都不會再生了，所以這次生完其蓁，我已經做了絕育手術。”

    “啊？”夏迎秋沒聽懂單蕙心所說的“絕育手術”是什麽意思，“什麽手術？”

    “我們有三個孩子，一兒兩女，已經足夠了，孩子太多我們養不了，也沒法讓他們受到更好的教育。不如以後不再生了，能好好把他們三個撫養長大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單蕙心想到現在大女兒其華還留在爺爺奶奶身邊，無奈地歎了口氣，“家裏沒人照顧孩子，都是大的帶小的，父母都要忙生計，根本照顧不過來……其華送到爺爺奶奶家，真是無奈之舉，現在我很後悔送走了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能真正理解我們的難處，會不會夜裏偷偷哭，會不會長大了恨我們……”

    自從做了母親，夏迎秋終於能夠體會到單蕙心那種心境，別說把曉棠送到別處去幾年，就算是幾個月幾天幾個小時，她可能都會崩潰。

    “蕙心姐你別瞎想，大妹那孩子啊，跟你一樣，聰明懂事，她肯定知道的。”夏迎秋摟緊了懷裏的曉棠，“曉棠是我自己的孩子，我覺得她是全天下最可愛最漂亮的孩子，但是我覺得大妹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孩子，特別會體貼人，照顧人，她從小就那麽貼心，哎呀，你這麽一說，我好想大妹啊……”

    本來是來勸單蕙心的，這麽一念叨反倒是勾起了夏迎秋的思念：“唉，蕙心姐，要不然把大妹接回潞城吧！”

    “接回來？”

    夏迎秋越說越激動，她把曉棠放到炕上，興奮地湊到單蕙心身邊：“現在一切都好了，咱們有吃有穿，也有人能照顧孩子，弟弟妹妹都生活在一起，幹嘛把她扔在太爺爺太奶奶家啊！我那弟妹雖然不愛說話，但是人還是挺老實的，她一直就在家做飯帶孩子，哪兒也不去，你不就是怕大妹沒人管嗎？我們家有人啊！大妹白天上學，放了學直接上我們家吃飯。你要是再不放心，就等著我回來，我這不調到石棉廠去了嗎，那邊工作輕鬆，就半天活兒，下午兩點多就能到家，到時候我來管大妹你看成不？”

    “我媽那邊臨時工也不做了，說幫我帶其蓁。”單蕙心倒是覺得生活的確是按照她想要的方向在發展，“誌國跟我去托兒所，過兩年也該上小學了……”

    “等你出了月子就給爺爺拍電報，如果你們沒法去接大妹，我跟修文去！”夏迎秋抱起曉棠，“曉棠，大妹要回家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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