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能分到房子這事夏迎秋想得太簡單了。嶽修文因為在潞城醫院工作的關係，才能順利分到房子。明保成的工作不穩定，單蕙心在工廠的工作時間太短，都沒有資格，隻能求助於居委會。

    居委會的大媽換了一茬又一茬，難纏卻是一如既往。

    明保成跟她們說明來意之後，管事的那個大媽把脖子一歪：“說找房子就能分啊？想得真美。”

    因為有求於人，明保成隻能忍著說好話：“我們家有六口人，我們兩口和三個孩子，還有孩子們的姥姥，這麽多人隻住一間小平房，實在是……”

    “現在誰家不是三、五個孩子，一個大通鋪，從頭睡到底。”大媽有得是可以對付的話，“兩個大人，一個把一邊兒。你們家孩子姥姥，讓她跟你媳婦兒那邊睡覺不就得了，哪兒那麽多事兒。”

    因為居委會大媽的阻撓，明保成無功而返。

    回到家裏，明保成坐在炕上生悶氣，正好看見明誌國玩回來跑進門端起水缸子就“咕咚咕咚”灌了好幾大口。

    明保成下了炕，奪下誌國手中的缸子，拎起他照著屁股接連揍了好幾下。明誌國被揍得一臉懵逼，愣了好一會兒才繃緊小臉咧嘴哭了起來。

    “哎哎，保成……”王張氏趕緊跑進來拉架，她不知道原因，隻知道用身體護著外孫，“有話好好說，別打孩子啊……”

    雖然明誌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但是總算有人護著，就哭得更大聲了。

    明保成也不解釋，想要去拉明誌國，但是孩子被打怕了，躲在王張氏身後就是不肯出來，明保成追明誌國躲王張氏護，三個人糾纏在一起轉不開身。

    單蕙心剛好下班回家，看見幾個人在屋裏亂成一團，趕緊上前拉住明保成：“保成，怎麽了啊？”

    “誌國這孩子，剛從外麵進來就端著缸子喝水，那……那麽喝肺要炸了的……”明保成指著桌子上倒著的水缸子，呼哧帶喘地喘著粗氣。

    這倒是讓單蕙心覺得很奇怪。

    明保成不善言辭，平時也基本不管教孩子。明其華比較懂事，沒有管教的理由；但是明誌國從一出生就是個性格耿直、脾氣火爆的孩子，隨著年紀的增長這個性格特點越來越突出，雖然他平時說話不多，也愈發有頑劣的趨勢，但是卻從未做過出格的事，所以這天從來不管孩子的明保成因為一進門就喝水這點事打明誌國實在是太小題大做了。

    王張氏帶走了哭哭啼啼的明誌國，單蕙心拉著明保成坐到炕上，等著他平複心情。

    “我知道你是擔心誌國，他這麽著急喝水不行，你跟他說，跟他講道理，雖然他是個孩子，可能你說得道理未必一次全懂，但是你上來就打他，並沒起到教育的作用。”單蕙心低頭，從下往上看他的臉，“今天去居委會不太順？”

    他甕聲甕氣地吭了一句：“嗯。”

    “迎秋說那個事你也別太當真，有些事情不是那麽簡單的。”單蕙心似乎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修文是在醫院工作，醫院有宿舍，也會安排住房，至於能安排多大麵積、什麽位置都是醫院說了算。咱們不在醫院工作，自然享受不到跟他們同等的待遇，居委會能不能給咱們房子住，也是居委會說了算，不是咱們說去要他們就一定給。”

    明保成抬起頭，耷拉著眼角：“你會不會覺得我挺沒用的……”

    單蕙心搖頭，莞爾而笑：“你是一家之主，你努力想給咱們家換個好的居住條件，但是現在還做不到，所以你已經盡力了，我們再去想別的辦法就好了。”

    聽到單蕙心對自己這麽理解，明保成感到萬分慚愧。

    “誌國那孩子是得管了。”單蕙心抬頭看了一眼門外，能看到紙窗那裏小小的身影，“他馬上就要上小學了，不能成天在外麵亂跑，得好好收收心，要不然上課估計坐不住。其華是女孩兒，又比誌國大好幾歲，再加上她本來性格比較內向，自然就乖巧一點兒。誌國就不一樣，因為是男孩兒，也就沒太多管教他，再加上誌國一直跟我媽，我媽護著他，所以他可能就比較我行我素，很多事也沒什麽規矩……”單蕙心覺得也有自己的責任，“男孩兒還是應該父親來教育，更容易受到父親的影響。”

    單蕙心說了好多，明保成有好幾個詞都沒太聽明白，不過還是理解了她的大概意思：“那以後不讓媽帶誌國了？”

    “那也不太可能……”單蕙心覺得自己有點“出爾反爾”，但是這也是無奈之舉，“咱們倆白天都不在家，你的工作時間更是不穩定，肯定還得需要媽幫咱們帶。但是家裏還是要立規矩，所有人都得遵守。”

    “所有人？包括我？”明保成指著自己。

    “也包括我。”單蕙心點頭，“其蓁還小，其華和誌國都比較大了，如果再不教育恐怕就來不及了。我聽修文說，他們家的幾個孩子名字都是跟樹木有關，因為‘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這個說法我覺得沒錯，咱們要想讓孩子長成參天大樹，不是一句話、一頓打就管用的，那得是個特別漫長的過程。”

    明誌國也想不明白，自己就喝了一缸子涼水，不僅挨了父親的打，而且家裏還突然有了“家規”。

    家規父母和子女都要遵守，如果誰違反了規定當天晚上不允許吃晚飯。

    其他人怎麽樣明誌國是想不起來了，反正自己開始三天兩頭餓肚子，姥姥王張氏想要偷著給他吃的，都被母親單蕙心勒令禁止。後來餓得沒辦法，明誌國就晚上偷偷跑去嶽家找吃的，幹媽夏迎秋開始還會可憐他饅頭花卷包子管夠，後來被父母發現，禁止他晚上出門，為了不餓肚子，明誌國也隻能改“邪”歸正學了乖。

    住房問題雖然沒得到改善，但是明家卻有了“家規”，所有人都有了行為準則，以至於之後的很多年，明誌國再回憶起這件事還在想“如果當初沒喝那缸子涼水是不是就什麽事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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