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伊人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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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迎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以為聽錯了:“鄭老師你說什麽?伊然她怎麽了?”
鄭博達對夏迎秋的話置若罔聞,喃喃低語:“伊然死了……我女兒伊然她死了……我對不起她媽媽,我沒有照顧好她,她媽媽去世才一年多,伊然她就死了……”
單蕙心和嶽修文相互看了看,頓時明白鄭博達說得都是實話,也知道了他借酒澆愁的根本原因。
“哎?怎麽回事兒啊?前幾年伊然不是還挺好的嗎,沒聽說得什麽病啊。”夏迎秋還是不敢相信,繼續追問鄭博達,“伊然她不是結婚了嗎?她嫁了個醫生,我還跟修武說呢,讓他放心,伊然過得挺幸福的,怎麽,怎麽就突然死了呢?”
鄭博達既不回答夏迎秋的話,也不再念叨伊然的名字,而是鑽回到被子裏,唉聲歎氣。
看著鄭博達蜷縮在被子裏的背影,單蕙心不禁轉過臉去拭著眼淚。跟失去二福的李鳳英的不同,鄭博達是個男人,是不善於發泄自己感情的男人,但是失去子女的痛苦是同等的,沒有孰輕孰重之分。一年的時間,鄭博達先後失去妻子和女兒,這種痛苦一般人都無法體會,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
好在鄭博達的身體比較好,在醫院住了幾天就恢複了健康,但是身體的疾病容易恢複,心靈上的創傷卻難以治愈。
隨著鄭博達的身體和情緒逐漸好轉,眾人也終於知道了鄭伊然離開北京之後的全部經過。
起初鄭伊然到上海一是為了照顧身體欠佳的母親,二是為了療情傷,至於跟嶽修武分手對她的打擊有多大,可能隻有她最親密的人——她的母親鄭夫人才知道。但是,鄭夫人已經在一年多以前去世,這也就成了永遠的秘密。
不過,鄭伊然接受了醫生的追求,那位醫生後來也成了她的丈夫,跟隨她從上海來了北京。那時候鄭夫人的身體每況愈下,鄭博達疲於照顧妻子,無暇顧及女兒,並不知道鄭伊然的婚姻到底過得如何,不知道她是全身心地投入到婚姻生活中,還是不再相信愛情過上了平淡生活。
在鄭夫人去世後不久,鄭博達頹廢了一陣子,但是他一直鼓勵自己:妻子纏綿病榻數年,離開也許不是壞事,自己要為她繼續努力活下去。女兒女婿都在市裏工作,十分忙碌,不能讓他們耽誤自己的工作生活來陪伴自己,所以鄭博達來到了潞城,成了潤身照相館的一名照相師傅,每當他看著來照相的人們綻放笑顏的時候,就會忘記失去妻子的痛苦。鄭博達每隔三個月會到市裏去探望女兒女婿,但是鄭伊然卻一直再沒到過潞城。
“也難怪,潞城就這麽大,跟誰不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可能不想再見修武了吧。”夏迎秋想到上次見到鄭伊然,後者還給嶽修武送來了結婚禮物,不禁有些唏噓,“其實也沒什麽,再見麵如果不高興,揍修武一頓也行,我肯定幫忙……”
“鄭老師,伊然是生病了嗎?很嚴重的病嗎?”單蕙心一直沉默地聽著,這才第一次開口。
“她吞了安眠藥。”鄭博達的眼淚“唰”地流了下來,“整整一瓶安眠藥,那肯定是無力回天了。藥是女婿給她開的,她說母親去世之後一直睡不好覺,讓女婿給她開些安眠藥睡覺,但是這些藥她都沒有吃,全都偷偷留了起來,一起吞掉的。”
所有人都沒想到是鄭伊然自己選擇結束了生命,而且策劃已久。
鄭博達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鄭伊然去世三天以後。
女婿聯係不到鄭博達,特意找人到潞城來傳了口信,鄭博達不記得自己是不是摔壞了照相館的相機,跟著來人火速趕去了市裏。
但是一切為時已晚,鄭博達隻看到鄭伊然躺在太平間裏,身體早已冰冷。
強忍著悲痛,他最後一次觸摸了她的臉龐,好像有什麽東西堵住他的喉嚨似的,讓他哽咽著發不出聲音。
真是慶幸,她媽媽走在她前麵,要不然她媽媽一定無法接受,還是讓自己來承受這種痛苦吧!
女婿像個置身事外的陌生人一般,麵無表情地說:“我在醫院值班,一直住在醫院,我回家拿換洗的衣物,開始以為她在臥室裏睡覺,後來才發現人早已經走了。”
悲痛欲絕的鄭博達衝上去要揍女婿,但是他畢竟是個已經年過花甲的老人,無論從身高根本不是對方的對手,他隻稍稍用力就製服了鄭博達,聲音甚是冷漠:“她是吞安眠藥自殺的,和我沒關係,藥是她讓我開的,我每次也隻是給她開三天的劑量。人要是一心求死,任何人都無力拯救。現在她已經走了,有些事我需要告訴你,她已經好幾個月沒去學校上班了,她沒說原因,隻說累,不想做了,我讓她到醫院看看是不是生了病,她推脫幾次都不去,多說無益,我也沒再堅持。後來他們學校有個老師到醫院看病跟我說,因為你們家庭的原因,她被一些校外的人帶走審查,審查的人問了她什麽,對她做了什麽,她都沒跟別人說……這些事她都不同我講,要不是遇到這個老師,我也不知道,我跟她已經分居很久了,準備離婚,她求我不要告訴你,怕你擔心,我答應了,既然現在她人不在了,這事我也應該跟你說一下。我們是和平分手的,本來想再無瓜葛,現在這樣,也想讓她走得平靜一些,畢竟夫妻一場……”
鄭博達神情恍惚地看著他,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畢竟自始至終,他描述整件事的時候甚至連伊然的名字都沒提過,都是用“她”在指代,在他心裏,鄭伊然雖然是他的妻子,但是連名字也不配有。
鄭伊然最終葬在鄭夫人身邊,墓碑上也隻刻了“父親鄭博達”幾個字,她那位丈夫最終連個姓名也沒有留下。
鄭博達也不願再提他一個字,隻是聽說他在鄭伊然下葬之後沒多久就回了上海。
安葬女兒之後,鄭博達繃緊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他既懊惱又自責,回到家裏剩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就會胡思亂想。他把以前自己年輕時候好不容易戒掉的煙酒又重新拾了起來,也許在醉生夢死的時候他才能忘記現實。
鄭博達不知道自己抽了多少煙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在家躺了幾天幾夜,隻知道在一片煙霧繚繞中,他仿佛看見了自己逝去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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