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芯姐，你醒醒，你快醒醒啊。”

    呼喚聲不斷鑽入耳朵，拉扯著明芯的神經，秀氣的眉頭緊蹙著，她的意識掙紮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模糊的視線中，一張人臉漸漸變得清晰。

    她眨了好幾下眼睛，才認出麵前的人是已經好久未見的王曉華。

    “明芯姐，你沒事吧？我叫人送你去衛生院了。”

    “不用了。”明芯拉住王曉華的手臂，輕輕搖了搖頭，“可以扶我起來嗎？”

    “明芯姐，你慢點兒。”王曉華小心翼翼地將她從地上扶起來，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心裏充滿了擔憂，“真的不用去衛生院嗎？”

    “我沒事兒。”明芯衝她笑了笑，表示自己真的沒有事。

    腹部的疼痛已經減輕了不少，沒有剛才那麽劇烈了，隻剩下隱隱約約的痛感，在明芯能夠忍受的範圍內。

    經過這次，明芯暗暗決定，下次一定不能再一次性弄出那麽多泉水了。萬一真的出事，把小命兒玩沒了怎麽辦？

    “明芯姐，我送你回家吧。”

    明芯本來想拒絕的，但是在試圖站起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雙腳有點兒使不上力氣，隻能點頭答應了。

    “謝謝。”

    “明芯姐，你不用謝我。以前幫了我那麽多，我都還沒謝謝你呢。”

    經過剛才劇痛的折磨之後，明芯的身體有些發軟，走不快。王曉華攙扶著她，也沒有催促，兩人就那麽慢騰騰的往前走著。

    春日的陽光，暖烘烘的映照在兩人身上。陽光絢爛，但不炎熱。

    走了一段路之後，明芯感覺氣氛有些凝固，便主動找了一個話題，“你剛才是想去哪兒啊？”

    “去我家田裏插秧。”

    “就你一個人嗎？”

    “嗯，就我一個。”

    明芯蹙了下眉頭，看著王曉華微垂的眼眸，感覺才幾個月不見，她好像瘦了很多。

    冬天閑下來，正是養膘的時候，竟然還瘦了。

    想著，明芯又繼續反問了一句：“那你爸媽他們呢？”

    “在家睡覺。”王曉華說的很平靜，似乎早已經習慣這樣的情況了。

    感覺到明芯看著她沒說完，王曉華抬起頭衝她笑了笑，“明芯姐，我家就是這樣的，活全部都是我們幾姊妹幹。”

    “那你哥哥和弟弟呢？”

    “也忙著睡覺。”

    明芯從小在村子裏長大，對於這兒重男輕女的思想早已經有了解。可此刻聽見王曉華平靜的說出這些話，她才發現這些年母親對她是真的好。

    哪怕她是女兒身，也從來沒有被區別對待過。

    而王曉華家，卻是所有的粗活累活都由女人來做，尤其是她們幾姊妹，從十歲開始，就已經風裏來雨裏去的忙碌幹活了。

    沒有對比，就沒有抗拒。

    王曉華之前還以為，村子裏的大家都是一樣的，女孩兒必須整天幹活養著一家人。

    並且，一旦出了什麽事情，還要幫家裏的哥哥弟弟背鍋。被阿爸用竹片抽，被阿媽罰不準吃飯。

    晚上睡覺的時候，還要和調皮的弟弟擠在一起，隻能側著身睡，連躺平的空間都沒有，

    直到王曉華的父母為了五塊錢，將她送到生產隊去做苦勞力之後，王曉華才發現原來還有那麽幸福的生活。

    她可以自己睡一張床，還可以每頓按時吃飯，有熱水喝……

    那樣的生活，是她曾經連做夢都夢不到的。

    在生產隊裏的時候，王曉華一度十分嫉妒那些城裏來的知青們，因為她們可以在生產隊裏呆很久，而那些幸福的生活，對她來說就像是泡沫一樣，抓都抓不住。

    從王曉華自生產隊回到家，如今已經過去幾個月了。她也忘掉了生產隊短暫的幸福生活，重新投入了憋屈又忙碌的人生裏。

    此刻，聽見明芯那麽問她，王曉華的內心毫無波動，好像已經完全接受了自己的生活方式，不曉得抗爭，也不知道該怎麽改變。

    當一個人的意誌力和想象力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之後，隻會陷入普通而枯燥的生活，繼承父母為了砍一毛錢的價，都要吵一架的情況，然後一輩子渾渾噩噩的活下去。

    王曉華差不多已經變成這樣的狀態了，她的認知發生了扭曲，覺得自己是女生，就該努力勞作，養活一家子人。

    在心裏噢噢噢措辭之後，明芯都是給自己做了很久的思想鬥爭，才終於問出了聲。

    可沒想到，她思前想後的問題，王曉華很利落地回答了她，

    言語間沒有任何的起伏，也沒有絲毫的溫度。

    哎……

    明芯看了幾眼王曉華平靜的側臉，輕輕歎了一口氣。

    將明芯送回家之後，連水都沒來得及喝，王曉華就走了，去田裏插秧去了。

    在家裏休息了一陣子之後，明芯感覺自己的腹痛好多了。又準備出門去幹活，天都還沒黑呢，抓緊時間應該來得及的。

    然後，就在明芯跨過堂屋門檻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聽見身後傳來砰得一聲。

    她連忙回頭看去，發現堂屋裏一個人都沒有。動靜應該是從明霞屋子裏傳來的，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明芯目光幽深地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看了一會兒之後，轉身走了過去。明霞一個人呆在屋子裏，別是出了什麽事。

    靠近房門之後，明芯抬起來敲門的手卻突然停在了門板前，蹙著眉頭繼續嗅了嗅，想要確定空氣中彌漫的到底是不是血腥味兒。

    兩秒之後，表情變得緊張起來的明芯，不管不顧地直接一腳踹開了房門。

    入眼，便是明霞倒在地上的畫麵。

    褲子上，已經被鮮血浸濕了。

    明霞還在艱難的往前趴著，身後留下一道嚐嚐的血痕。

    用自己沾滿雪的手，顫顫巍巍的抓住明芯的褲子，“流……流我！”

    當目光處理到那些鮮血的時候，明芯的眼皮跳了跳。心想孩子應該還沒足月吧，流這麽多血，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抱住孩子。

    “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明霞滿身鮮血，虛弱地匍匐在明芯腳下的地麵上，不斷地哀求著。（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