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景的吩咐下，餘下的人都散去了。

    “多謝蘇先生仗義。”元長音輕施一禮，以示感謝。此前她並未想到能這樣順利，看來寒刃閣的刺客還不算徹底的唯利是圖，他們眼中還是有情義在的。

    “你是夜大人的女兒，不必如此客氣。”蘇景請她坐下，凝神問道：“夜小姐需要什麽？”

    元長音道：“找濟世堂的薛老先生，他不僅是有名的郎中，更是皇室的禦商。如有可能的話，我希望您能找到他的交易記錄，從一年前至今，他都與那些人做過生意。”

    蘇景又問：“還有其他要求嗎？”

    “我需要他的一味藥，名字叫做雪上一支蒿，在京中不常見。除了薛應吾那裏，便隻有羌地來的商人有了，你能幫我拿到它嗎？”

    在仔細盤算了行動方式和危險程度後，蘇景向她保證道：“可以，有完成期限麽？”

    “越快越好。”

    蘇景道：“寒刃閣在京中的根據地並不止這一處，我今天隻是恰好在而已。將來你若找我，可以去城南一家叫‘錦香’的綢緞店，我就是那裏的掌櫃。”

    元長音略一思索，從腰間絲絛上解下一枚玉佩，遞給蘇景道：“我可能不會再來了，如果需要找你，大概會找人代傳消息的。若有一天，有人拿著這枚玉佩找你，就說明他是我的人，你看可以嗎？”

    那枚黃玉佩質地溫潤，花紋極不尋常，刻有一枝重瓣淩霄花。那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隻這一樣東西，她日日都佩戴在身上。

    “好，見玉如麵。”蘇景站起身來，陪著她下到長長的曲折樓梯，一直送到門前。他整個人卡在兩扇門扉之間，向元長音低聲詢問：“恕我冒昧，事到如今，夜家的人都還好麽？”

    元長音定住腳步，回身望著他，良久方低低道：“很多親人都死在了四年前，剩下的，我不知道。”

    說罷她轉頭走了，衣袂翩揚起瑟瑟的風。

    她聽到蘇景在門內說話：“下來吧，這次不要跟蹤了。”緊接著便有人從牆上輕輕躍下的聲音，很快就消散了，街邊的一排店鋪仍是靜悄悄的，路過鐮刀鋪時，裏麵又傳來了打鐵的聲音，好像這是一條尋常且井然有序的街道。

    出來見天色尚早，二人便又換回了華貴的衣裙，漫無目的地在綢緞街上溜達了。

    “早知道濟世堂和毒藥有聯係的，就不該放施顏走了，她之所以會刺殺薛老先生，想來是打探到什麽消息了。而據施顏所說，她奉的是元禹和攝政王的命令。”元長音緊鎖著眉頭，細想著有關此事的來龍去脈。

    綠袖疑問道：“不對吧？刺殺薛老先生的命令，不是攝政王自己下的嗎？幹二公子什麽事？”她以為自家小姐記錯了。

    元長音輕笑道：“你要注意觀察細節，還記得施顏給我們看的字條嗎？兩個任務後麵綴的名字雖不一樣，卻是由同一種筆跡書寫的，上麵還蓋了攝政王的王印。你想想看，如果他們沒有串通一氣，為何會寫到同一張紙上？”

    綠袖此時方明白過來，若有所思道：“是奴婢糊塗了，若二公子不與攝政王通氣，就是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在蓋著王印的紙上接著寫。”

    元長音道：“是啊，若非看到那張紙，我也不曉得其中還有這樣一層關係。”她忽然生出了嘲諷的笑意：“父親看起來精明，想不到竟被二公子擺了一道，他大約做夢也猜不著，自己的親兒子居然和敵人走到了一處。”

    綠袖聳聳肩，像在看一個笑話：“他走到這一步也是活該，誰讓他成日裏太過偏心眼，嫡出的子女捧上天，庶出的不似人一般對待？二公子的母親是周夫人，側室的地位雖不低，但說到底也是個庶子，從小被貶低慣了的。一旦有人拋點好處出來，又怎會向著他父親？”

    鬱氏所出的大公子元康早已成年娶妻，靠父親找了份閑差，如今在江南遊曆，尚未歸來。

    元長音道：“家裏出了這樣大的事情，大公子也該回來了吧？”現在有腦子的人都知道了，闖入元府的一定不是普通刺客，再者以元康的能力，肯定能打聽到元雍一反常態的暴躁，以及那一夜他對鬱氏的拳腳相加。

    元康不同於鬱氏和元菀衣，他是自小被元雍培養長大的，是元家子侄輩裏最聰明的一個。他一向是疼愛元菀衣的，若是知道親妹妹被一個來曆不明的庶女欺負，他一定會替她報複回來的。

    綠袖道：“不過小姐用不著擔心，大公子回來時您多半已經入宮了，即使他想報複，也不敢把爪子伸進宮裏去；而且他一回來，心裏最難平的是二公子，他才不會眼睜睜看大哥欺壓到自己頭上呢。”

    想起施顏來，綠袖又道：“小姐幫了施姑娘的忙，他日後若知道了，當然會幫著小姐的。”

    元長音覺得綠袖說得有理，心下也放輕鬆了：“有人替我們分散注意力，這倒是件好事，不過眼下還是算了吧，幫施姑娘的事情不必讓他知道。”

    畢竟元春零現在的身份還不能見光，少一個人打探施顏，也就少一分探知到元春零的可能性。

    二人在綢緞鋪隨便挑了些料子，便返回茶樓去了，那兩個車夫從晌午坐到夕陽西下，眼巴巴地終於將她們盼回來了：“小的們等得好苦，以為小姐要買一箱子回來呢。”

    元長音笑而不答，攜著綠袖上了馬車。街邊石榴花開得正豔，紅似火燒，撲棱棱一隻鳥雀飛來，撲亂了一枝椏的花。一時風吹花火，飄零零卷落在車帷內外，拂也拂不盡。

    綠袖趴在車窗沿上，定定看著石榴花火，不覺間袖中滑下一塊錦帕，上麵歪歪扭扭地繡著一枝綠牡丹。

    “這是誰的手藝？”元長音將她拾起，笑問道：“你的繡工可沒這麽糟。”

    綠袖臉一紅，劈手奪了去：“哪有，不過是隨處撿來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