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小葉來得及時，我一個人對付四個，可有些吃力呢。”元長音一麵給腕上的傷口吹著氣，一麵無奈地想，這一世她好像和血光之災過不去似的，隻要出點事故，必受皮肉傷。

    綠袖問道：“小姐要不要和老爺說？他本就不喜大夫人，對其積怨已久，小姐若將今晚的事說了，幹脆把她趕回娘家得了。”

    元長音蹙起細長的煙眉，泠然道：“這怎麽行？你未免低估父親的心智了，他若發現大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們索要元春零，便會知道這事肯定與我脫不了幹係。如果人真的是大夫人拐走的，那麽她栽贓一次不成就夠了，不會鍥而不舍到想出綁架我的法子。”

    綠袖這才明白過來，恍然道：“奴婢方才想得太簡單了，這事若捅到老爺那裏，他不會認為我們是無辜的。”

    元長音提點道：“雖然我們贏了她很多次，但萬萬不可掉以輕心，輕敵是沒有好結果的。”

    “那小姐準備怎麽做？”綠袖覺得雖然不能向元雍告狀，但絕不能白白放過了鬱夫人，從前她對鬱氏了解不多，常常勸元長音善良；然而經過這幾回栽贓事件，漸漸明白了這世上就有一種人，偏喜歡不講道理地害人。

    “他們在府外有個接應的，小葉會出去除掉他，至於那四個倒黴蛋，早被我推進春波湖做水鬼去了。如今父親恢複正常，便不會再派人搜湖的，這些家夥的屍體，恐怕再也不會有見天日之時。”

    元長音滿足地笑笑，眼眸忽變得狡黠起來：“不過嘛，如果有人放狗咬我，我會殺了狗，然後再教訓那個人。你說得沒錯，我們不能這麽輕易地放過她。”

    她將清涼膏收起來，一層層給手腕纏上白紗，打成結係好：“把我的披風拿來，等丫鬟們都睡下了，我就去桂熙堂拜訪那個老妖婆。”

    “您一個人走夜路嗎？還是奴婢陪著您吧。”綠袖不放心道。

    六月二十二的夜空裏，月亮是被蝕去了一塊的圓，缺了一角，暗裏漏出些墨汁來，在凝白的玉盤邊滑動。

    假山旁種著數株參天古木，倒映在山前一彎池水裏，像飄浮纏繞著水草的船槳。忽而水草被風吹動，撥開一線水光裏的天，露出其中缺角的月色來。

    不久月色就被人踏碎了。

    元長音想起她攜帶的匕首上，還有那男子頸上的血，便將它浸到水中洗濯起來。綠袖歪頭看著，忽然道：“不如將血水收起來，嚇她們一嚇才好呢。”

    元長音想想也是，遂解下腰間的小葫蘆瓶，將裏麵藏著的毒器倒出來包好，用它盛了半瓶血水。

    她低頭看著瓶裏的血，夜色裏瞧起來並不驚悚，隻晃動著濃稠的詭秘。她的眼瞳倒映著深濃的血，頗有些殺伐冷冽之感。

    教訓人是會上癮的。

    “我們走吧。”她揣著葫蘆瓶，繞過一彎飄動著血絲的清池。

    然而同一輪月色下的桂熙堂裏，氣氛卻不怎麽平靜了，十二支蠟燭高高點在燭台上，自上而下耀著鬱夫人、元菀衣和一個黑衣男子。

    元菀衣終究是年輕些，眉目間已有了焦躁不安：“都這個時候了，人怎麽還沒回來？”她扯了扯鬱氏的袖子，焦急道：“女兒已經派丫頭去打聽過了，元長音一個時辰前就離開了父親的書房，然而竹林裏卻沒有人。”

    男子溫和道：“三小姐不要著急，我事先吩咐過他們，如果預定的地點臨時有人的話，可以移到別處去。我們預留過暗號，如果情況有變，那邊會飛來一隻信鴿的。”

    “可是這麽長時間了，難道泠玉閣的人不會發現麽？”元長音仍是沉不住氣，她望著窗外黑沉沉的天，一顆心也浸在這黑沉沉的氛圍裏，深感無望起來。

    “我與他們商量過，如果審問的時間太長，可以用迷藥熏暈整座泠玉閣。”男子耐心解釋道。

    見元菀衣還要再說，鬱夫人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靜下來：“你慌什麽？別像個上不得台盤的小家子姑娘，有點風吹草動就坐不住了。”

    她按著元菀衣坐下，又道：“白樹是你親舅舅家的護衛，他手底下的人都是可靠的，對付一個元長音綽綽有餘。你舅舅自小護著你，咱們若有事，他當然是挑好的給。”

    燈下叫白樹的這名男子亦附和道：“我觀察過六小姐的身姿身手，的確有兩分功夫，但比起我那些手下來說，還是差得遠。他們自小就是做這個的，還請三小姐不要擔心。”

    元菀衣歎了口氣，仰身歪倒在椅子裏，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心裏不安，隱隱像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她是元府最美的三小姐，驕傲了十七年，卻在和元長音爭鋒的過程中從未贏過。這對她來說已不僅僅是打擊，更是一種羞辱，堂堂的元家小姐，怎能輸給一棵自小被抱養的野草？

    時間悄悄地滑過，流淌在盛夏悶熱的夜裏，越發顯得緩慢磨人。

    元菀衣再也坐不住了，站起來道：“女兒不管了，女兒一定要去找找！”許是她立起的速度太快，窗台上的一支蠟燭竟被風吹滅了。

    白樹一向不喜心煩意亂的隊友，但眼前麵對著出身尊貴的元菀衣，他又不得不忍著。

    “還是讓我來吧，園子裏有值夜的人，三小姐不要被他們發現了。”

    鬱夫人心頭亦是微慌，見他要出去尋，想也不想便同意了：“你去吧，實在不成就把她帶到桂熙堂審問。”

    白樹走後，元菀衣惴惴不安道：“女兒心裏亂得很，咱們跟元長音對著幹，可是一次好處都沒占到，母親您瞧，這一回又是意外情況……”

    鬱夫人最聽不得這種話，她回眸瞪著元菀衣，恨不得給她一巴掌：“敵人還未到，怎的自己就亂了士氣？當初在家塾念書時，師父就是這麽教你的嗎？”

    她低聲喝道：“我鬱寄秋的女兒，怎能如此怯懦？”（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