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州最早由太祖建城，是北穆與邊境諸國貿易往來、供商旅停歇的城鎮，一旦此地不保，由西域輸往內陸的貨物路線便會驟然斷裂，石州也將無法維持往常的秩序，到時大批商人百姓流離失所，損失稱得上慘重。

    周豫冷笑道：“列蒼此時支持羌國，是擺明了要與我北穆決裂，怎麽，這北境的屬國，是當得不耐煩了？”他冷笑愈深，麵容中的殺伐氣也就愈明顯：“他既不仁，就休怪朕不義。”

    慕林淵拾起另一份奏折，皺眉道：“攝政王的意思是，此番主戰場在西北荒漠，並非北穆將士所熟悉的地方，建議陛下按兵不動，靜等兩國勝敗消息，再做定奪。”

    周豫驀地抬頭，冷冷叱道：“皇叔以為朕不知道他那點心思？驍羽營的十萬兵馬歸他掌管，現如今鎮守列蒼以南三十裏的漠雲關。他提議隔岸觀火，無非是怕損失自己的人罷了！”

    “那陛下待要如何？”慕林淵亦抬起頭，目光炯炯凝視著周豫，他隱約猜到後者的答案了。”

    周豫沉聲道：“朕會命裴將軍領虎賁軍北上，率三萬精銳援助勒支，朕要讓附屬國知道，如果他們的家園陷入戰火，北穆會做他們的後盾；同時朕也要讓列蒼知道，企圖背叛會是怎樣的下場。”

    刹那間，攝政王的奏折被他撕得粉碎，揮袖一揚，盡數撒入燃著蘇合香的赤金蟠花香爐裏，不多時便幽幽地溢出墨香紙味來。

    “朕要讓皇叔看看，他一貫瞧不起的虎賁軍，是怎麽把敵人打得節節敗退的。”自慶惠三十八年，他從先帝手中接過虎賁軍時，便命自己最信任的武將裴望卿負責管理，經過兩年的磨礪曆練，他深知虎賁軍早已不是昔日疲軟的軍隊。

    周豫背向大殿深處，立於風驟雨疾的殿前，任潮濕的風吹上衣襟袖袍。不知何時，他的眉宇間已多了一分睥睨天下的少年傲氣。

    大雨一陣緊似一陣，嘩啦啦地潑盈整個天空，雨絲早沒了先前的纏綿情致，鋪天蓋地乍一看像水簾；如若走在雨中，則像水做的長條鞭子，抽在身上倒有些生疼。

    雨落在閣外，淋漓有聲，確有幾分“泠玉”之感。從元錦畫出嫁至今，元府都安靜得很，元雍像往常一樣忙著會見門客黨羽，鬱夫人和元康兄妹二人亦沒有動靜。

    “是暴風雨要來了麽？如今可太安寧了。”綠袖挑簾而來，手中捧著食盒笑道：“小姐看了半天的書簡，也該歇歇了。”

    元長音從盒中拈起一塊桂花糕，悶悶道：“他們越是不動聲色，我心裏就越是不安，這家裏畢竟是大夫人在管，她若想整治我，並不算太難，敵在明我在暗實在是件惱人的事。更何況，現在她身邊多了個大公子。”

    “大公子素來聰明，比他母妹強出不少，如果我連他會怎樣對付我都不知道，又哪裏談得上勝算呢？”元長音越想越焦慮，一塊桂花糕囫圇吞下去，恰恰卡在喉嚨裏，使她突然猛咳起來。

    綠袖一麵替她拍著背，一麵安慰道：“小姐也別把事情太往壞裏想，我們在泠玉閣裏閉門不出，上次施姑娘和五小姐離開，也沒漏下什麽痕跡。或許他們之所以沒動靜，就是因為抓不到把柄吧。”

    元長音咳聲漸止，她端過一碗綠豆涼羹，小口啜了半碗，歎氣道：“承你吉言，但願他們是真的沒招了。”

    她盯著那碗涼羹，碾碎的綠豆混著冰塊，滑動著浮在水上，冰塊看似堅固，然而過不了多久，就難免融化掉的命運。冰底水緩緩在下麵漂著，一點也不急，因為冰塊始終要化成水的，早晚要和它融為一體。

    “不行，”元長音放下純銀刻花的羹匙，“鐺”地一聲在碗沿發出脆響：“與其坐等敵人上門，還不如先下手為強。”

    “三日後是元府家宴，所有元姓戚族的人都會來，祝賀我即將入宮為妃。如果能在那時動手，隻要證據確鑿，誰也護不了大夫人。”元長音的眼眸裏躍動著報複的快感，一霎一霎地，像璀璨卻致命的火花。

    “小姐要怎麽做？”綠袖凝眸問道，在和元長音的接觸中，她知道自家小姐的能力足以支持她的野心，因而但凡是元長音的提議，她都會欣然聽從的。

    元長音握著羹匙，慢慢在綠豆碎冰裏攪動，一下又一下，當冰塊即將化完時，她下定決心道：“就在飲食裏做手腳吧。”

    三天後的家宴至關重要，她有理由相信，元康會在那時動手，畢竟眾目睽睽之下的翻盤或是死亡，更容易讓人深信不疑。

    “我的毒藥該派上用場了。”元長音想起了元雍給過她的、用來塗抹在針上的毒藥膏。

    心意既定，她的目光又回到了書簡上，那是從千峰寺帶回來的、前朝國師留在人世的真跡。

    隻可惜她研究了整整一天，也沒看出些門道來，她拿出那張記錄銅箍上的紙條：安載故遇，極昌緣水，人知待年，聲鶴盡欲，文歸夢蕭，末尾刻有一個“易”字，大約是國師的署名，她記得他叫皇甫虞，字楚易。

    前夜雨勢稍減時，她再度夜訪白石橋，發現了一個壞消息。與銅箍緊緊相連的，是一條堅硬而彎曲的銅管，分別與第一和末尾的銅箍相連，輕輕敲擊會發現管中流動著某種液體。

    她想起早年曾聽父親說過，有人設置密碼，為了防止被一心得到的人砸開，就在密碼旁灌入液體。一旦試錯，液體會瞬間在銅箍的牽引下被帶動流出，而這種液體很可能是毒液，流入密碼筒中，損壞其中的寶貴物件。

    所以她必須找到唯一正確的順序，機會隻有一次，錯過就再也打不開了。

    然而這神秘的國師卻不按常理出牌，竹簡上處處都是鬼畫符，連個像樣的文字都找不到，哦不，連個像樣的圖形都找不到。不是動物也不是花花草草，比上古時代的字符還令人頭疼。（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