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寵著元長音，難道不就是為了讓元雍放心嗎？周豫揮一揮袖子，試圖甩開這鬧人的念頭，元長音是他政敵的女兒，他能有什麽情感呢。

    良久二人都不再說話，靜靜立在窗前共看大雨，清徐聽裏麵沒了聲音，這才想起自己有事要稟報，熟料才一抽身，周豫的聲音便從殿內傳來：“你終於打算進來了？”

    清徐一驚，暗想自己平素訓練墓衛，要他們放緩腳步，怎的到了自己這裏，竟全給忘了。

    慕林淵的笑聲隨即而至：“清徐怕是聽得入神，被雨淋成落湯雞了。”

    “哪有的事？”清徐回過神來，向周豫請了安，笑道：“慕大人說笑了，在下哪裏是落湯雞？分明就是鹽水鴨。”

    如今天氣熱得很，人動輒就要出一身汗，又兼被大雨淋透，可不就成了鹽水鴨？周豫和慕林淵回過味來，俱撐不住笑了。

    “上次交代給你的事情，可查出眉目了？”笑聲過後，周豫將話題引回到正事上。

    清徐的麵色如殿外的雨，像蒙了一層霧般，不辨喜憂：“臣盡力了，但對於結果……不能肯定。”

    周豫與慕林淵對視一眼，見清徐露出少見的愁容，便知此事非同一般，遂問道：“都查到了什麽？”

    清徐躊躇道：“臣以為，臣在濟世堂遇見的那名女子，與試圖行刺元府的刺客是同一人。”他回想著自己調查到的線索，盡可能將它們拚出完整的事實：“據臣在市井中布置的人手所言，元府遇刺不久後，城西出現了兩名騎馬的女子，其中一人蒙著麵紗，而另一人的長相，與臣遇到的那位很像。”

    “騎馬？”北穆雖是文武兼修的國度，但能在鬧市中騎馬的人，畢竟還是少數，更何況是兩個女子。

    周豫想起在桂香樓時，元長音同自己說過的話，心下漸漸明了：那個蒙著麵紗的女子，大約就是元雍苦苦尋覓的人吧。

    “那女子生得柔弱，靠裝病混進了濟世堂，若非臣當時恰好與薛老先生在一起，天曉得會發生怎樣的事情。”清徐回憶起來仍然心有餘悸，歎息道：“都是臣不好，是臣倏忽了，不然她跑不掉的。”

    周豫見他很是自責，遂安慰道：“此事不能怪你，尋常人見到一個弱女子，都會放鬆警惕的。是她太狡猾了，與你無關。”

    “不過出了這檔子事，我們要記住教訓，”周豫眉間一凜，凝神道：“一次失誤就夠了，現下能確定的一點是，有人盯上了薛應吾，其心可誅。”

    清徐躬身道：“陛下放心，臣以按照陛下的吩咐，在濟世堂安插了墓衛，確保薛老先生的生活在安全範圍內。”

    雨勢漸漸小了，周豫命清徐退下後，轉首看向慕林淵：“此事你怎麽看？”

    慕林淵琢磨道：“既是在城西發現的，那麽她的路線可能是朱雀山，”他覷了周豫一眼，道：“朱雀山上有刺客，算是皇室間的共識吧？”

    朱雀山是陛下特許給京兆尹的，而這京兆尹又是元家人，其中含義不言自明。先帝在時偏愛衡山侯，曾特意頒布法令，要求後世的君主不許幹涉朱雀山。正因如此，礙於這條世人皆知的法令，周豫對朱雀山一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你說她是元家的刺客，奉命去殺薛應吾的？”回首間，周豫見雨勢倏然間變得迅猛，烏雲滾滾怒吼於雲間，忙推上了長窗，給半暗的大殿裏點上蠟燭。

    “朕倒不這麽想，朕隻讚同後半句。”周豫負手在殿中踱起步來，他與慕林淵的關係一向是友而非君臣，慕林淵可以無有隱瞞地向他說出觀點，自己亦會作出回應。他們用不著像尋常的郡王與臣子，一個斟酌字句地討好，一個滿臉不耐地敷衍。

    “哦？陛下的想法是？”慕林淵揚眉問道。

    “如果她是衡山侯的人，殺薛應吾是說得通的，可元府裏的刺客——朕與你說實話吧，墓衛打探到的消息是，那刺客帶走了一個被衡山侯藏起來的人，差點把他逼瘋了。”周豫刻意隱去了元長音的名字，對於元長音被拉到自己陣營一事，他還不想透露出去。

    慕林淵一怔，嘴角吐出一絲歎息，轉瞬又微笑起來：“如果是這樣的話，元家就是出內鬼了，畢竟朱雀山的刺客是隸屬於元家的，隻要是元氏戚族的子弟，都能讓刺客為自己辦事。”

    他的腦海中略過一絲疑雲，不斷放大後成了新的疑問：“一個人被衡山侯藏了起來，而元府裏的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那麽這個指使刺客的人，與衡山侯應是很密切的關係。”

    周豫搖頭道：“不會是元康，身為繼承人的嫡長子，沒理由推翻自己的父親。”

    “不過我們也不用高興太早，元府即使有內鬼，也早被旁人收買了去，不會歸我們所有的。”

    語畢他不由暗道，元雍近來也是倒黴，家養的刺客背叛自己，收養來的女兒又帶走了藏匿多年的人，還真不是一般的運氣差。

    想起元長音，周豫不由得想笑，元雍的禍事還沒結束呢，他做夢也想不到，元長音竟已人在曹營心在漢了。他自以為的細作，早就成了敵人的手下。

    周豫將燭台移到高處，借著明亮的火光，拾起放在桌案上的奏折：“西北的羌國和勒支國就要開戰，勒支王快馬加鞭送了信來，請求朕的支援。”

    他揉了揉額頭，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朝堂上兩黨相爭，國境外烽煙又起。

    “羌國與列蒼接壤，如果列蒼王答應幫助羌國，那麽我們也要幫勒支。”慕林淵抬頭望著懸掛在壁上的北穆地圖，指向與羌國毗鄰的地方道：“勒支多馬匹，臨近北境大湖，地勢較邊疆各國而言很是平坦，雖然缺少禦敵的山關，但其領地內平原廣闊，水草豐美。此外更是連接西域的通道，一旦勒支被羌國攻下，列蒼的勢力定然大增。”

    周豫的目光停留在勒支與北穆的交界處：“石州是北穆最偏遠的重鎮，與勒支隔著青黛山，僅有四十裏的距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