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的後背怎麽樣了？”綠袖壓低聲音道，她扯下自己的一條衣袖，試圖為元長音包紮。鮮血已經不流了，凝固在衣料上，成了暗紅的彎曲印記。

    元長音試著動了動，寬慰她道：“想來是沒事的，不是很疼。”她感激地握住綠袖的手臂，輕聲道：“多謝你，方才若隻有我一個人，不死也要重傷的。”

    元康的長劍被她帶到了基座裏，她握著劍柄，半跪下來道：“我們得想辦法出去，剛才聽外麵的聲音府，仿佛有人還在橋上，剩下的都到湖裏找我們去了。”

    底下的青石板是被釘死的，除非用蠻力，不然無法搬開。元長音歎氣道：“看樣子，我們隻能原路出去了。”

    她輕輕推動基座內側的石門，盡量不使它發出聲音，隨著一聲極輕微的“嚓”，門板移開了一道縫隙。

    黑衣人的頭領正蹲在元康身旁，試探他的鼻息，見人命還在，便掐著他的人中喚道：“公子！公子您能聽見在下說話麽？公子醒醒！”

    大雨淹沒了他的喊聲，亦掩蓋了門板推開的聲音。

    毒液的效用能維持兩個時辰，也就是說，在這段時間裏天王老子也叫不醒他。元長音極力睜大雙眼，從石板的縫隙中望去。

    眼下黑衣人頭領背對著基座，暫時沒有發現她們。元長音縮回石門裏，拾起那把匕首道：“現在他背對著我們，是出手的好機會。”

    在仔細觀察了距離和位置後，元長音掂了掂匕首，決定還是交給綠袖比較好。她是元雍親自挑選、訓練的人，瞄準程度定然在她之上。

    “最好能一擊致命，別給他慘叫的機會，成嗎？”

    綠袖接過匕首，篤定道：“奴婢能行。”

    石板又被緩緩移開了，為了便於綠袖投擲，這次的縫隙足夠容下一個人的手臂。如果黑衣人在這時回頭，她們可就徹底暴露了。

    幸而大雨未曾停歇，掩護了她們的動作。

    黑衣人仍在焦急地想辦法，奈何元雍就是不醒，急得他額上沁出層層密汗。隻可惜焦慮中他並沒有看見背後推動的石門，和在雨聲裏打著旋飛向他的刀。

    頭上驀地一痛，驚詫間已有鮮血淌入眼眸，他睜大了滴血的眼睛，連一句驚問都來不及發出，“砰”地一聲栽倒在地。

    他死了，雨水衝刷著他的屍身，衝走了血跡。

    元長音和綠袖抬著他還未冷卻的身體，使力一拋，人便隨著湖水的波動沉下去了。

    綠袖問道：“大公子怎麽辦？”解決了一個黑衣人，剩下的這位倒有些棘手，黑衣人無名無姓，死了也不會有人追究，可元康到底是個公子……

    元長音的躊躇不過短短一瞬，很快便定下心神道：“他既想殺我，也別怪我不留他活口，管他是誰，但凡是要害我的，統統該殺！”

    上一世她總是心軟，因而給自己埋下了禍患，這一世她決不想重蹈過去的覆轍。她將昏迷中的元康翻了個身，摸出懷裏藏著的那張信紙，隨後將他踢下了橋。能在不省人事的時候被憋死，已經是很不錯的死法了。

    “我們該走了，等那群黑衣人走湖裏爬出來，可就活不成了！”背部的傷處淋了雨，漸漸生疼起來，元長音勉強跑到竹林，便有些支持不住，扶著一棵竹子倒在地上。

    “小姐！”綠袖架住她的胳膊，試圖扶她起來：“回到泠玉閣才能安全，小姐再堅持一下。”她將元長音的重量壓在自己身上，幾乎要將她背起來。

    “不行！”元長音重重咳了一聲，拉住綠袖道：“泠玉閣未必安全，你想想看，那隻黑鹮叫得這樣大聲，卻未驚醒任何一人，保不準是那個丫頭下了迷香。不行，不能回泠玉閣。”

    “那要去哪裏？”綠袖著急道，想不到四麵都是危機，連平日的住處都不能躲藏。

    “去擷芳樓，”元長音以劍撐地，緩過一口氣道：“陛下曾說過，擷芳樓的小廝杜寧是他的人，他會幫我的。”

    “擷芳樓？”綠袖眉間流露出為難：“到擷芳樓去是要穿過園子的，以小姐現在的狀況來說太遠了，況且碰到人又該如何？”

    元長音堅定道：“那裏是最安全的地方，再遠也要去，盡量避開人走就是。”她扶著腰彎身吐出一口血，用帕子接住道：“我能撐得住。”

    往日裏隻需一炷香的路程，如今卻走得像翻山越嶺，一兩級石階在元長音麵前，都仿若需要攀登的崖石。

    雨水劈啪打在身上，倒有一種奇異的清涼，不斷消除她體內時不時湧出的眩暈。元長音微闔著眼眸，從僅睜的一絲縫隙裏看去，漫天的雨如煙如霧，阻絕了她看向前路的視線。

    突然間綠袖停住了腳步，扶住她一側肩膀的手也加了把力。

    “倒了麽……辛苦你了。”她迷迷糊糊地問道，隻覺身在夢中。

    然而接下來的一道聲音，徹底打碎了她的夢，將她拉進冰冷的現實中來。

    “你們還活著？公子在哪裏？”身前傳來小丫頭清脆的聲音，迷茫而不敢置信。

    綠袖鬆開了扶住她的手，元長音身子一軟，頓時跌坐在地上，她模糊地感覺到，綠袖將自己擋在了身後。

    “你來得正好，我還沒找你算賬呢！”綠袖眉目一凜，腰間的匕首正要出鞘，她早看出來了，這丫頭本身沒什麽武藝，就是個被元康找來演戲的。

    “你差點害死了我們。”綠袖不等她求饒，揮劍便要殺之後快。

    “等……等。”元長音摸索著地上的水，向額上潑了一潑，終於清醒過來，拉住綠袖的裙擺道：“別在這裏，太引人注意了。”

    她的聲音太微弱，綠袖遲疑著俯下身去：“小姐說什麽？”

    那小丫頭誤以為元長音是救星，便不管不顧地胡謅道：“你、你別殺我，你家小姐剛才說，我罪不至死！”

    雨水不停地落下濺起，元長音倒在地上，不知凝視了多少遍這重複的雨水起落，終於失去了意識。（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