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長音是在潺潺的雨聲裏醒來的，她疲倦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趴在床上，後背已經不疼了，隻餘一片清涼。

    她抬起臉來，感覺麻麻的，伸手一摸，才知是趴久了，枕上的花紋都印到臉上了。

    “小姐總算醒了。”耳畔傳來綠袖微含欣喜的聲音，隨後便是衣袖翩動時的簌簌聲，當響動停止時，一碗苦香的藥出現在她的眼眸裏。

    綠袖扶著元長音起來，將藥端到她唇邊道：“小姐快趁熱喝吧，這是杜寧平時備用的，喝下去過不了多久就能恢複體力呢。”

    “杜寧？”元長音推開藥碗，打量起屋中的擺設來，這才意識到並非是泠玉閣的臥房。她用手揉了一會眉心，總算想起暈倒前的場景來，雨下得很大，她說要去擷芳樓……

    綠袖點頭道：“多虧了杜寧，他在擷芳樓裏聽到聲音，跑出來看，便把小姐背回去了。那個騙我們的丫頭，也被他拖出去殺了，就扔在湖裏，沒有人瞧見。”

    正說著杜寧踱進屋裏，見元長音醒了，亦不由鬆了口氣：“等下六小姐好些了，奴才便送您回去，現在申時過了大半，天黑前您若不回去，泠玉閣的人會起疑的。”

    他將桌上的藥匣打開，取出一隻黑石塞的藥瓶來，遞給綠袖道：“這個你拿好了，六小姐現在不便請郎中，她若再發高燒，就服兩粒藥丸下去，包管沒事。”

    元長音謝過杜寧，心裏仍有些發慌：“泠玉閣的人怎麽樣了？有沒有發現我不在？”

    杜寧本要轉身離去，聽見元長音的詢問，又回頭道：“小葉回來了，他去找過您，尋不著便找到了奴才這裏。泠玉閣裏被人點了迷香，如今她們已醒了，小葉臨走前扯謊說，您有一個匣子落在他那兒，您去他那裏取，順便把蹭掉的漆補塗回來。”

    元長音懸著的一顆心這才落回胸腔，多虧小葉機靈，她忽然意識到，小葉救她已不止一次了，簡直是她命裏的福星。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此前一直候在外屋的小葉也來了：“六小姐醒了？”他見元長音麵色雖蒼白著，神情卻還不顯病態，遂放心道：“看來傷得不重。”

    片刻後又皺眉道：“綠袖，記得給六小姐擦點胭脂。”

    綠袖聞言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

    小葉隻得重複了一遍，耐心解釋道：“六小姐如今氣虛，不擦些胭脂，很容易被人瞧出來的。”元長音聽著暗暗佩服，心道果然是墓衛，不僅身手敏捷，於細微處亦能時時留神。

    “到底發生了什麽？”他搬過一張椅子，坐在榻前問道。如果元長音受了傷，他需要如實匯報給周豫，雖是任務，其實他心裏也納悶得很，暗想這位六小姐不是一般的倒黴。

    不過話說回來，她上次被四個家夥圍追堵截，僥幸逃脫；這次被傷著了，流了不少血倒也能支撐著回來，真不曉得該說她幸運還是倒黴。

    “是大公子的人，我們殺了他，還剩六個不知道在哪裏。”元長音將濃黑的藥汁一飲而盡，苦藥入喉，片刻內能起到提神的作用。

    小葉微微驚訝道：“殺了他？你說大公子？”

    元長音點點頭，望向窗外道：“元康死了，還有另外四個，都死在春波湖裏了。”

    小葉差點怔住了，元長音比他想象中要強，當初教元康練武的，可是曾教過北穆諸皇子的沈清，他的學生裏救沒有差的。更何況死的不僅是元康，還有他的四個護衛。

    他知道世家公子挑選護衛的要求：護衛本人的武藝至少要在主人之上，而這樣的四個人，竟能被眼前的兩個弱女子殺死？小葉的目光緩緩移到綠袖身上，自己似乎低估她了。

    綠袖明白他在想什麽，直截了當道：“你盡可以告訴陛下，元小姐有個武藝很高的婢女，很可能是侯爺親自挑選的護衛……說不定陛下嫌我礙眼，留在宮裏是個威脅，會殺了我呢。”

    見她說得這樣直白，小葉倒有點不好意思，別過臉去道：“我沒有惡意，還請姑娘不要多想。”

    元長音繼續道：“上次竹林裏的那四個，是大夫人找來的，想必元康此番回來，大夫人將發生的事告訴了他，所以這回他才會帶十個人來。”

    “大夫人幾次三番害我不成，恐怕要急得跳腳了，”元長音的美目中浮現出陰毒的冷光，閃爍在蒼白的臉頰上，尤為明顯：“隻不過她再想不到，自己唯一的兒子已經死了。”

    小葉頗為吃驚地看著她，此前他從未在哪個少女的臉上，看到如此刻毒而自信的神情，元長音眼眸中的冷光令人害怕。

    他忽然有點懷疑，一向性情多疑的周豫，究竟知不知道，即將入宮的新妃是何等樣人？罷了，暫且不去想這個問題。

    小葉將關注點移回現實：“等小姐走了，我就去春波湖那邊看看，如果有血跡或是誰的衣物，就將它清理幹淨。”

    元長音道：“記得小心點，那六個還活著的黑衣人，武功皆是不凡。”她忽地想起什麽，又道：“如果你見到一隻藍斑黑鹮，記得遠離它，或者一箭射死也不錯。”

    小葉不意她這樣說，疑惑道：“黑鹮有什麽問題嗎？”

    “那隻黑鹮是元康用特殊方法養的，就是它把我們引到竹林裏的，元康說那黑鹮還有更妙的用途，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麽，但可想而知，不是什麽好的。”黑鹮在元長音的腦海裏慢慢變得清晰，藍斑藍羽，眼睛卻是黑幽幽的，讓人想起它的主人。

    “我該走了。”過了一會，元長音覺得恢複了些許力氣，不願再耽擱了。

    擷芳樓外仍在下雨，抬頭望望，天已經半黑了，“快到晚膳時分了。”綠袖低聲道。

    元長音換了件幹淨衣裳，扶著綠袖撐傘的手臂，盡可能保持正常的走路姿勢。杜寧的藥雖說退燒管用，到底不能止疼，元長音每走一步，便覺後背的劍傷裂開一下。她緊了緊身上的披風，還好是青黑的顏色，即使血跡滲開，也不會太明顯。（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