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棣回道：“細絲連著牆壁裏的機關，一旦觸碰上，頭頂和身側便會瞬間射下利箭，將人射成一個刺蝟。”

    元長音點點頭，依照承諾從袖子裏掏出布袋來，倒出一片柳葉給他：“我的問題問完了，這個是有毒的，隨便你怎麽吃吧。”

    阿棣淒然一笑，抓過來放入口中，一邊咀嚼一邊道：“六小姐要把他的死推到在下頭上麽？”他直直盯著那死去的守衛。

    “是，不然老爺會懷疑外人的。”元長音仍舊掩著口，饒是她盡量埋在衣袖裏呼吸，也快被這臭氣給熏死了。

    誠如小葉所言，藥效發作得很快。阿棣的瞳仁漸漸渙散，當倚著牆壁的身體疲軟委地，滿身傷痕結結實實撞在地上時，他連一聲痛叫都未發出，眩暈的眼眸隻在鐵柵欄處停了一刹，便永久地闔上了。

    元長音從守衛的衣襟裏摸出鑰匙，打開鐵柵欄的門，將阿棣的屍體拖到守衛身旁。當假象被布置完畢後，元長音悄聲打開銅門，照原樣推上了銅鎖裏的機關。

    走出山洞已是晌午，園子裏指揮搜索打撈的人聲仍舊嘈雜，烈日當空照著，不少人支持不住高溫下的勞作，紛紛歪倒在地。路旁的大樹陰下，隨處可見有叉腰歇息的下人。

    “小姐去了哪裏？可叫奴婢一通好找。”綠袖見她終於回來，暗暗鬆了口氣，眼下這府第裏亂得很，她生怕元長音又像上次一樣，被一群人堵在了竹林裏。

    “我找到假山裏的密道了，阿棣和那個守衛都死了。”元長音臉上爍動著得意的微笑：“你擔心什麽？我哪一次不能全須全尾地回來？”

    綠袖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都死了？沒有人發現吧？”

    元長音笑道：“阿棣的五個同伴倒是沒找到，他們不在那裏。密道的機括被我探到了，以後若是突發急事需要躲藏，跑到假山裏就行。”

    說著綠袖徑自走到書桌前，從屜子裏取出一個鏤花盒子來：“奴婢去‘錦香’綢緞鋪了，蘇大哥把雪上一支蒿給了奴婢，他說目前隻有這些，小姐如果還需要，得再等一時。”

    “薛老先生的交易記錄是查不到的，”綠袖頗為喪氣道：“蘇大哥說，薛老先生是陛下的人，很多交易都是墓衛代做的，根本查不到源頭。”

    元長音道：“也罷，能找到雪上一支蒿，我也是滿足的。”如此一來，秦嘉的藥方就已配齊了，如果煉製藥丸的過程順利的話，她就不需要元雍的解藥了。

    因著府中繁忙，廚房裏做菜做得倉促，質量自然較以往有所下降。揭開食盒，裏麵隻有三菜一湯，並一碟小點心。

    薺菜好像沒煮熟，咬起來太有韌性了；茭白炒肉放多了油，盤底的菜汁中漂著一朵朵油花，看得人倒盡胃口；櫻桃酥肉看起來還算不賴，元長音剛欲誇獎兩句，哪知一筷子叉下去，才發現肉老得很，像從百歲老豬身上割下來的。

    綠袖無奈道：“小姐還是多喝湯吧，才受傷不久，是該多補補的。”說罷將一碗紅棗甜湯推到元長音麵前，自己也盛了一碗。

    熟料才喝了一口，她就想收回自己的話了：“太甜了，她們到底放了多少糖？”二人相對無語，隻得將壺裏的水倒入碗中，降低這致命的甜度。

    “這些天園子裏太亂了，山河鏡得先擱一擱，哪怕找到了正確的密碼組合，也不能冒然行動。”元長音有一下沒一下地攪著碗裏的湯，元康的死雖然劃算，卻到底給她帶來了麻煩。

    “小姐，你說宴會還會舉辦嗎？”綠袖憂慮道，元長音本打算在賀宴上動手，可如果宴會辦不成的話，計劃豈不就告吹了？

    元長音道：“為即將入宮的小姐舉辦賀宴，是北穆向來的傳統，我記得太祖時壽安公的孫女出嫁，那時她祖母新喪不久，宴會還是照樣舉辦了。我想這一次，即使有所推遲，也不會真的取消吧。”

    “不過至於推遲幾天麽，估計要看大公子的屍體什麽時候被撈到了。”元長音撇撇嘴道：“但願大夫人的承受能力好一點，可別沒等我動手，自己就先哭死了。”

    事實上，元雍此次製定的搜尋計劃還是很有效的，不出一天的時間，傍晚時元康的屍體就在湖中找到了。

    元長音和綠袖立在白石橋上，冷眼旁觀著元康被泡得發白的屍體，和手腕上的刀痕。

    元雍當場就站不住了，在趔趄了一下後，轉頭向自己的書房走去，仿佛再多看一眼兒子的屍體，都是一重折磨。

    隨後而來的是周氏，在擠出兩滴虛假的眼淚後，指揮著小廝們將元雍抬回他的住處，又命人將庫房裏備用的楠木鎏金棺材找出來，一時間抬棺材的抬棺材，報喪的報喪，搭靈堂的搭靈堂，一股腦兒都散去了。

    “這件事是你做的吧？多謝你了。”周氏從她身旁經過時，以極低的聲音向她說道：“將來你若需要二公子幫忙，盡管來找我。”

    元長音笑了笑，並不否認：“願二哥哥前程似錦，母親身體康健。”

    鬱夫人起初並未見到兒子的屍體，一眾下人阻攔著她，但終是拗不過隨她去了。於是遠遠地，即使是在泠玉閣，元長音都能聽到鬱夫人呼天搶地的哭嚎，以及一聲聲似要將她剝皮抽筋的詛咒。

    “我苦命的康兒啊，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就要受這種罪，連命都賠了進去……”

    “求求你了，母親求求你了，你開口說句話好不好，是不是元長音那個小賤人做的，隻要你答應一聲，母親就立刻去取她的賤命！”

    “元長音，你這該死的劊子手，殺了我的康兒，現在倒躲起來了是吧？午夜夢回，你等著，等著康兒來找你！”

    桂熙堂的哭叫聲縷縷不絕，鬱夫人扶著門框，一時又癡癡笑了起來：“康兒，康兒回家啦，娘給你做好吃的！”

    元雍實在忍不住了，命人不由分說灌了她一碗安神湯，這才安靜下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