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未六月初一，虎賁將軍裴望卿率兵至勒支國都陽城，更布下一萬精銳，與勒支士兵一同守在夾岸對峙的朔平關。

    在此之前，羌國在列蒼的支持下，已發動了六次進攻，索性都被打退了。這個處在西北邊境的羌國，與它的前身青衣羌國不同，漢時居住在青衣江沿岸的羌人，曾為反抗不公而發動起義，卻遭到了無情的鎮壓與屠殺。

    幸存的人們翻山越嶺，北上直至漫天風沙的西北，在半是綠洲半是黃沙的土地上，建立起好戰的羌國來。如今有了北原大國列蒼的支持，攻擊起外族來更是有恃無恐。

    朔平關建立在地勢崎嶇的高山上，山下百裏外便是滄水滾滾的昆勒江，隻可惜在裴望卿趕到時，昆勒江已被羌人強渡過了。

    此事並不能責怪勒支守將，勒支國雖物產較豐饒，奈何立國最晚、國境最小，相應的人口兵馬也是最少的。當裴望卿皺著眉頭翻看登記名冊時，才發現即使算上男丁中的老幼，勒支能作戰爭用的兵力，也不過三萬五千人。

    太少了，裴望卿自心底發出一聲歎息。他的人馬與勒支合到一處，才隻六萬五千人；而他們將要麵對的，是羌國的六萬將士，以及列蒼以驍勇善戰著稱的三萬黑鷲軍。

    鎮守朔平關的是勒支國的世子高術查，平心而論，他能抵禦一個月而僅損失四千將士，已經做得很好了。

    按照周豫的吩咐，在未有更多的援兵到來時，不得冒然出擊，隻對敵人進行次數繁多的騷亂。如麵對大軍的圍攻，則盡量在山上堅守，不要置將士於不利境地。

    在裴望卿到來兩日之後，敵方大將須卜塔涉水而來，率兵進攻朔平關。無疑他是聰明的，即使擁有數量為勒支方兩倍的兵力，依然沒有從正麵強攻，而是改取小路，從人跡最少的胥延峰入手

    須卜塔最初以為胥延峰守衛較少，便使騎兵在前方開路，當數百成千隻馬蹄踏在草地山川上時，峰穀遠遠地傳來回聲，驚飛了鳥雀。霎時間山峰寂寂，無有人聲，一路上他們連半個人影都沒瞧見。

    虛幻的平靜給了須卜塔快感，道路越至峰頂，地勢便越狹窄崎嶇。他抬起頭，看到了山頭冒出的兩三縷可憐的人煙，不禁在心下暗暗嘲笑：北穆最有名的年輕將軍，防禦能力也不過如此，待他收拾了勒支的山河，北穆合該下一個亡國。

    不過他到底是個將軍，並不至太過急功近利，由於擔憂山下會遭到奇襲，便留下一百騎兵與自己守在山間，命副將上去攻占山頭。

    裴望卿與高術查並肩立在茂盛的山林間，密切觀察著敵人的一舉一動。“須卜塔怎麽停下了？”裴望卿輕嗤一聲，看著逐漸逼近的羌國騎兵道：“他倒是機敏，本想殺了他的。”

    當騎兵終於來到一處較開闊的山地，正欲作短暫的休息時，彎弓搭箭的勒支人和北穆人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低矮的石牆背後、蒼翠的樹林中、高聳的石崖上，到處都是他們的影子。

    “啊！啊！快跑！”慘叫聲刹那間響徹胥延峰。

    中了箭的人痛苦地在地上打滾，絆倒了逃竄者的腳；數百戰馬擠在狹小的空地上，馬蹄伴著嘶吼高高揚起又落在地上，慌亂中踏殺了不少羌國將士。

    這些羌國士兵們，剛剛從崎嶇的山路一口氣走來，體力本就不是最佳，更兼退路險峻狹窄，幾乎全數被敵人射殺在空地上，連逃命都來不及。

    至於那些膘肥體壯的戰馬，死的死倒的倒，救不活的都成了晚餐的不二選擇；剩下還活著的一部分，都被勒支人牽了去，留作騎手們馴養。

    “今晚請您的將士們吃烤馬肉。”高術查射下一支利箭，貫穿了最後一個活著的羌兵的頭顱。他放下弓箭，向裴望卿表達了感謝：“多謝您協助我製定計劃。”

    “世子客氣了，有您這樣優秀的儲君，是勒支國的福氣。”裴望卿亦向他回禮道。

    當須卜塔聽到廝殺聲時，本能反應在瞬間告訴他，山頭埋伏了眾多的敵人，自己不能再送死了。於是他急忙率領留下的一百騎兵，失了魂似的向山下瘋跑，差點從馬背上跌了下來。

    其實在那些被圍殺的士兵裏，本有十熟人僥幸逃脫，然而當他們奔到山間時，卻發現將軍早已離自己而去。眼見回不了大本營，走投無路之際被趕來的勒支人追上，皆死於箭簇之下。

    胥延峰一戰過後，羌王與列蒼王皆大驚失色，誰也沒有想到赫赫有名的羌族將軍須卜塔，竟會首戰即敗。雖然損失不多，但到底失了顏麵。

    當夜裴望卿找人寫了打油詩，命將士隔岸射到羌國的陣營，嘲笑他們的將軍不僅思慮欠妥，更是十分地膽小怕事，區區兩百人就唬得他屁滾尿流。

    “我在北穆時聽說，丹部將軍叛逃了？”裴望卿到底是中原長大的，吃不慣烤得半生不熟、連血絲都在其上的馬肉。

    丹部將軍出身王族，是現任勒支王赫篤的堂弟，戰前羌國施以誘惑，令丹部叛逃至羌國都城莫輝。十天前，丹部攜家人及一萬將士逃至莫輝城，大大減弱了勒支的士氣。

    “是，我堂叔……”高術查停下了咀嚼烤馬肉的動作，向裴望卿解釋道：“當年勒支的先王病逝，本該繼承王位的是他，那時候他還是丹部世子，然而卻被我父親發動政變，被迫讓位。這些年我父親待他不錯，但他心裏終究是有怨的。”

    裴望卿暗自想到，如果情況是這樣的話，想把丹部勸回來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他不會放棄這個向堂兄複仇的機會。

    “今日須卜塔被我們耍了，以他的性子，很快就會迎來第二次進攻的。而且下一次就不是數百騎兵攻占山頭了，很可能是圍剿。”高術查憂慮道，對於眼下敵眾我寡的勒支來說，無論羌國與列蒼怎樣行動，都會給他們帶來巨大的打擊。這一次尚能智取，可以後又該如何？（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