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裴望卿帶來的、壓在隊尾馬車上的大箱子裏，除了燒水煮飯用的柴火，還有數不清的弓箭。虎賁軍照他的吩咐做了，雖然人人心中都有不解，燒開水卻不能喝，這是哪門子規定啊？但因裴望卿素來的威望，眾人疑慮歸疑慮，還是照做了。

    不久數十口大鍋中，都滾滾上浮著白霧般的蒸汽，籠罩著整個虎賁軍隊伍，猶如沙漠中的蜃樓仙境。

    將士們靜靜坐著，緩解自己馳騁半日的疲勞，從隨身帶來的水囊裏給馬兒喂點水。值班的士卒每一炷香時間換一次，交接守在泛著白汽的隊伍前，眺望前方的敵情。

    直到一個副將匆匆跑來：“稟將軍，須卜塔的人馬已行到離我們第二個山丘的地方，他們發現了虎賁軍的營地，正在向我們的方向加快速度。”

    裴望卿的眼眸中驟然放出光亮，他將休息的虎賁軍喝令起來，吩咐副將林靖率四千騎兵，正麵與羌軍相抗，盡可能拖延住時間，不要讓敵軍突破這道口子；又命副將錢維明，帶令兩萬人分別從左右兩翼包抄，分擔林靖的兵力。

    “剩下的六千騎兵，跟我來！”裴望卿大喝一聲，握緊了手中沉重的犀角弓。

    這邊廂，須卜塔已發現了他們。

    “裴望卿這小兒，是不是累得跑不動了，竟叫虎賁軍坐下煮飯吃？”須卜塔爆發出一陣粗獷的笑聲：“哈哈哈我就知道，中原人的體能就是不行！馬兒雖矯健，奈何騎馬的人太弱！”

    他提起長劍，大笑起來：“給我分散成包圍圈，一鍋端了這群兔崽子！”

    然而經過上次胥延峰一戰，須卜塔心裏對裴望卿，到底有點怯意。當下命令羌軍衝殺後，自己則與留下的兩千騎兵待在一起，預備靜靜觀望戰況。

    裴望卿立在虎賁軍陣前，平靜看著從山丘上疾速衝下的羌軍，以及在地平線在一字展開，準備從兩側包圍他們的列蒼黑鷲軍。

    從前先帝在時，曾圍剿過南方諸小國，那年他隨父親出征，也是在那時結識了還是太子的周豫。那時周豫不得寵，每每分到吃力不討好的活兒，打頭陣等死傷最嚴重的位置，都被先帝推給了他。

    然而那時的黑甲少年，麵對對麵山林中湧來的大軍，卻是絲毫不懼，甚至安慰自己道：“小將軍，我們雖輸在人數，卻贏在沉穩。若能保持頭腦冷靜，總能發現敵人破綻的。”

    後來事實證明，戰場上的心理素質真是無比重要。

    陛下，臣不會讓您失望的，裴望卿默念著。當他重新抬起頭時，羌軍已下了第二個山丘，離他隻有一段大斜坡的距離了。

    “等我撕開他們的陣營，你的人就上。”裴望卿給林靖下了最後一道命令。

    他掉轉馬頭，一身紅衣鎖子甲，帶著身後六千訓練有素的黑甲銀盔虎賁軍，如一支離弦的箭般，直直向羌軍的陣營衝去。

    臨行前，裴望卿讓清言給自己的箭上塗了毒藥，但凡是被他射中的人，都再無生還之機。而他的箭法又一向很準，能在百米外隔著頭盔與鎧甲，射中一個人的脖頸。

    “殺將軍！殺將軍！”羌人看到了紅衣的裴望卿，紛紛策馬追去，他們都知道，誰若能取了裴望卿的首級，一定重重有賞。

    裴望卿繞開這群興奮過頭的家夥，他注意到，由於羌軍大批量向自己的方向湧來，導致西邊一個小小的側角上，裂開了一道口子。

    他微微一笑，向敵人防守最薄弱的地方猛衝過去，不出多時，驍勇的虎賁軍便將口子撕開，揚蹄亂入敵軍的陣營。

    由於羌軍人數過多，一開始西側角上的呼喊，隔遠了雖能聽到，卻都以為是兩軍交鋒時發出的正常聲音，因而後方無人趕來支援；而靠近西側角、看到了裴望卿的那些人，都急著搶軍功，爭奪上前時發生了踩踏事故。

    前方行進的隊伍本欲撲向不遠處嚴陣以待的大批虎賁軍，恰好拉開了隊伍的間隙，直到一聲聲慘叫、狂喊救命聲從西邊傳來，羌軍才意識到情況不對。

    “怎麽回事？”黑壓壓的軍隊裏充滿了亂叫。

    “不好了！裴將軍的人衝進來了！”回應他們的，是令人驚愕的消息。領在前麵的、勒支叛逃王族的丹部將軍，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八萬人的軍隊，能被裴望卿撕開口子？

    此時更有大批虎賁軍，學著羌人的口音，一個個隨之高喊起來：“不好了！裴將軍的人衝進來了！”緊接著，又是一陣形同侮辱的嘲諷聲和大笑聲。

    而停駐在對麵山丘上的林靖，見裴望卿已成功割裂了部分羌軍，便領著手下的四千騎兵，浩浩蕩蕩飛速衝下。由於速度過快，還用不著提劍彎弓，凶悍的河曲馬已撞死了不少慌亂的羌人。

    對丹部將軍和羌人來說，簡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後院著火還未澆滅，前方又熊熊燃燒起來。雖然林靖隻率了四千人，可對於已陷入驚慌的羌軍來說，眼前的四千人猶如從地府冒出來的黑無常，個個散發著索命的氣息。

    好在羌軍也不是吃素的，在短暫的驚慌過後，還是想起了自身的人數優勢，在丹部將軍的指揮下，將林靖的人馬圍成一個大圈。

    戰事雖已陷入膠著，錢維明卻並不著急，不慌不忙地命令三隊中數量最多的虎賁軍，齊齊將燒水的大鍋搬開，將各自的箭簇捅到柴火裏去。

    如此一開，虎賁軍人人都擁有了火箭。

    錢維明靜靜等著，當羌軍興奮起來，重新以為自己掌控了局勢、能對林靖的隊伍進行圍剿時，這才率領人馬進攻。

    “都給我瞪大眼睛了，不準往自己人射火箭！看見銀頭盔，記得避開射！”錢維明大喊道：“隻要敵軍燒傷過了大半，就給我趕緊撤，別被燒死了！誰要是做豬隊友，回來我給他一錘子！”

    在裴望卿最信任的兩個副將裏，林靖文雅，錢維明粗糙，即使身量相仿、又穿著同樣的鎧甲服，但將士們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