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豫道：“他提前回來了，你還未見過他吧？燕王是朕的二哥，諸兄弟中最生性淡泊的一位。”

    元長音自是曉得的，上一世她在一次除夕宴上見過，的確是氣質高雅、寵辱不驚之輩，不過如今她還是要裝出懵懂的樣子：“臣妾久聞燕王殿下清名，今天有幸得見，甚是歡喜。”

    周豫卻笑了，揚起鞭子輕輕抽了一下她的衣裳：“少騙人了，元長音你知道嗎？你的場麵話總說得特別糟糕，一聽就知是敷衍。”

    元長音平白挨了他一下子，雖不疼不癢，但心裏很是不服：“燕王殿下名聲在外，極擅吹笙，陛下怎知臣妾不願慕名而來呢？”

    “因為你演技差得很，若碰到喜歡的，眼睛總能放出些光亮，若是不感興趣的，眼睛裏並無笑意。”周豫瞥她一眼，道：“譬如現在，朕猜你巴不得朕閉嘴。”

    他說得如此直白，倒叫她顏麵無光：“陛下說哪裏話，臣妾豈敢……”

    然而一句話還未說完，就被周豫堵住了：“豈敢？你這種人看似溫順，實則心裏頭有主意得很，怕是背地裏對不起朕的事，早做過一籮筐吧？”

    元長音抬眼瞧著他，見他眸色認真，內裏卻不含半分威脅，隻像在平靜地陳述一樁事實，緊著的心便鬆下來了。“臣妾的演技就這樣糟麽？”如若周豫能覺察到，是不是他人也瞧見了？

    周豫認真瞧著她，笑道：“不，你平時還算不錯的，隻不過朕長在宮中，花樣見多了，又兼本身有一點天賦，遂看得清楚些。”

    兩人都不再說話了，各自隨著馬的奔跑而顛簸著，時不時一上一下地，像畫裏一對振振欲飛的鴻。

    二十裏的路不久便到了，秋季的朱雀山上，除了常年雲遮霧繞的翠色外，又添了一許妖嬈似霞的紅色，染盡山野，於綠意中盛放出一捧烈火來。翡翠鑲嵌紅寶，雖不是什麽被人讚許的搭配，可置身於自然中，隻會令人感慨其中的壯美。

    天邊雲霞是紅，天際下的楓林亦是紅，元長音的眼眸逐漸被火色溢滿，烈火越來越濃，快要掙脫眼眶了。可惜在這般美麗的景色中，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耗人心神的事情來。

    快到梧葉峰時，元長音問道：“梧葉峰可都清幹淨了麽？峰上可有什麽人？”

    周豫答道：“有個你們家的刺客，朕已經和她挑明了，若想活命，就得替朕做事，好在她是個聰明人，即刻就答應了。剩下的幾個丫頭，朕為免消息走漏，都殺了。”

    元長音攥緊了韁繩，動用起周身的力量來，以使自己不至跌下馬去。丫頭們都殺了？不知裏麵有沒有元春零？施顏是不是來不及把她送走？一個個疑問在腦海裏盤旋纏繞著，迅即成了死結。

    雖然她對元春零沒多少感情，但她畢竟是自己將來與元雍談判的籌碼，況且這位名義上的五姐，還是綠袖喜歡的人。

    仿佛沒有發現她的異常似的，周豫笑道：“跟你說個最有趣的事情，那日清徐帶著墓衛，包圍整座梧葉峰搜查，發現那刺客，就是曾經想暗殺薛應吾的那位，說起來兩人還交過手呢。”

    此時元長音已回過神來，感歎道：“也是有緣人啊，不知那刺客為何要殺薛老先生？”

    周豫的神色忽地變了一變，擰眉道：“她奉的是攝政王的命，真想不到，攝政王竟能挖你們家的牆角。”

    元長音故作不解道：“梧葉峰不是隻有元家人才能去嗎？攝政王就算拿了王印，也支使不動元家的刺客。”

    周豫道：“那就動用一下你聰明的小腦瓜子，好好想想，這其中有什麽貓膩？”

    “莫非是……元家裏有內鬼？”

    “猜得沒錯，”周豫控馬掉轉方向，示意她走另一條路，又道：“不過朕還不是很信任你，所以內鬼究竟是誰，朕不會說。不過以元雍對你的重視程度，或許你已經知道了，卻還在和朕裝糊塗。”

    “陛下明鑒，臣妾不知，更不敢對陛下有所隱瞞。”元長音連忙否認道。

    周豫不理會她的否認，淡淡道：“別發那些沒用的誓了，你背著朕做過什麽，但凡朕能查到的，樣樣都記著。哪天朕不開心了，就拿出來清算一下。”

    說罷又道：“你方才隻說了一樣，能聯係到刺客，說明元家有內鬼；但能得知薛老先生是替朕做事的，又能說明什麽呢？”

    元長音還未細想過此問題，如今盤算下來，答案似乎隻有一個：“難道是墓衛裏的？”慕林淵和裴望卿可以排除在外了，剩下知情的，便隻有墓衛了。

    “是。”周豫長歎一口氣，再不說話了，元長音跟在他身旁，亦識趣地不再多言。這不啻是攝政王最他最大的嘲諷，由周豫親自挑選的墓衛們，其中竟會有背叛他的。於攝政王而言，他損失了一個絕佳的眼線，但於周豫而言，打擊卻是侮辱性的，就差攝政王當麵嘲笑他了，你自詡謹慎，卻連最應該謹慎的墓衛，都看走眼了。

    那個墓衛究竟是誰？如果周豫還未查到的話，可就麻煩了。

    越往峰上走，路就越難行，當馬兒已不足應付盤旋而上的青磚石階後，墓衛們便出現在眼前。

    “該坐轎子了。”周豫道。

    二人翻身下馬，坐進了簡便的小竹轎中。元長音一路撩開轎簾，一麵看著山峰景色，一麵數著沿路守著的墓衛。“我們不是去峰上玩嗎？怎麽來這麽多墓衛。”

    周豫氣定神閑道：“墓衛又不會妨礙我們玩，你今天見到的這些，是在京中的全部墓衛。”

    難怪會這樣多，黑衣林立在山間，一眼望不到盡頭。

    “今天先樂著，等到了明天，好戲就來了。”周豫撂下一句話，便閉目養神起來。

    元長音沒想到，墓衛抬的轎子的技術也是相當好，明明走的是山路，然而她坐在轎中，卻沒有半點顛簸感，就如平路一樣舒服得很。（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