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帶臣妾去哪裏？”元長音懶怠了半日，方才她與周豫說話，麵上雖笑著，神情中卻盡是敷衍。直至聽說要帶自己出去，元長音方展顏坐起，心中略有暢快之意。

    長日悶在宮裏，好好的人都要悶出病來了，倘若能出宮的話，不論去哪裏總是好的。

    周豫在她身前的臥榻坐下，定定看著她道：“去朱雀山好不好？那裏的梧葉峰景色很美。”他目不轉睛地瞧著她，好像要從她清寒的眸子裏瞧出些秘事來。

    元長音不聽則已，一聽之下禁不住渾身一顫，梧葉峰不是先帝特批給元家的禁山麽？更何況，施顏還帶著元春零去了那裏。

    “陛下，梧葉峰不是禁了麽？”元長音持杯的手有點抖，杯中上好的芙蓉液被她晃得一蕩一蕩，差點就要蕩出杯口。

    周豫道：“先帝下的命令，朕就不能改麽？”他笑看著元長音，仿佛不經意地抖落出一樁事情來：“你大約還不知道吧？朕今日頒布了新的法令，而京兆尹大人，已經不姓元了。”

    不姓元？如此說來，元家的勢力可是被削弱了好大一塊。

    “那麽新上任的京兆尹是誰？”元長音急於知道他的名字，究竟是與元家沾親帶故的，還是徹徹底底，脫離了元家的勢力範圍？

    周豫道：“就是給朕帶來山河鏡地圖的那位蘇先生，如今是韓大人了，朕為他安排了一個假身份，把他排進江都王母家的族譜裏去了。韓大人雖然從前是個盜墓商，但心中卻是很有丘壑的，有這樣的幫手在身邊，朕很放心。”

    好吧，盜墓商竟成了手握大權的京官，還進了江都王母家韓氏的族譜，元長音忽然很好奇這位蘇先生，哦不韓大人，到底撞了什麽大運。

    元雍的權力被削弱，元長音自是愉悅的，但問題是，周豫是如何做到的？這一切聽起來都太魔幻了。

    元長音問道：“陛下更改禁令，攝政王怎麽說？”她不信這老奸巨猾的狐狸，會眼睜睜看著周豫得利。

    周豫緩緩道：“在虎賁軍前去西北前，攝政王本是不同意的，在朝堂上與朕爭執得厲害。朕知道他的顧慮，即使朕命虎賁軍去，一旦失利，明麵上他不能坐視不管，還是要動他的驍羽營。故而私底下，朕與他打了一個賭。”

    “什麽賭？”元長音奇道。

    “朕與他打賭，朕會取得勝利，不會動用除虎賁軍外的兵力。”周豫嘴角泛起一絲得意的笑：“朕若贏了，這座梧葉峰，從此以後就是朕的，管轄梧葉峰的京兆尹，也由朕來安排。”

    元長音問道：“陛下若輸了呢？”

    “朕若輸了，就將從前東海王的封地割給他。”周豫平靜地道出了失敗的後果。東海封地富饒，鹽田萬頃又位於海濱，一旦攝政王得了這塊地，可以說是如虎添翼，取代周豫的皇位，似乎很快便能提上議程。

    元長音驚訝地捂住嘴巴，這可真是豪賭。良久，她輕輕道：“陛下就不害怕嗎？”

    周豫道：“習慣了，朕若不搏一把，怎能輕易獲得想要的東西？皇位就是這樣，你若露出怯意了，不僅沒人會停下來安慰你，反而會想取代你。”

    他拉著元長音坐起，與她走過橫在涼亭前的漢白玉石橋，走過田田蓮葉與粉荷，回到了宸殿中去。

    在周豫寢殿的角落裏，有一個豎放的紫檀木鏤花衣櫃，他平日一向不用的。周豫旋開櫃門上的銀鎖，將元長音拉到櫃前：“找件衣裳換上吧，宮裏的衣服都太精致了，衣擺裙擺長得很，引人矚目不說，還行動不便。”

    元長音挑了件淡青色的，是這個季節姑娘家常用的、在水塘邊映著風荷的顏色。這是件窄袖騎服，領口與袖口處用銀絲挑繡著微粉水蓮。她將衣裳比了比，發現剛好合自己的身，遂笑道：“陛下是早有預謀嗎？”

    再看看一整個衣櫃裏，都是家常的衣服與騎裝，整整齊齊疊放著，都是一般大小。

    周豫“嗯”了一聲，道：“夏天蚊蟲多，在山上溜一圈，怕被咬成包子。如今天氣涼，正值梧葉峰最宜人的時候，自然要前去賞看的。”

    他瞧了一眼元長音挑中的衣裳，又道：“朕不知道你喜歡什麽，便做了一櫃子，什麽顏色都有，任你挑吧。”

    “多謝陛下，臣妾很喜歡。”元長音摩挲著袖口的銀線絲繡，忽地想到，眼下是她與周豫難得的清閑時刻，不然一有機會，總是試探來猜疑去的。

    大約他們之間，能做到互相坦誠的，也隻有試衣服這種無關緊要的時候了。

    周豫微服出宮一事，多年前就做得熟練了，宮門的守衛見是他來，麵上並無訝異之色，隻在眼光瞥到元長音時，微有好奇。

    陛下寵愛昭貴嬪不假，可連出宮都帶上女人，實在是第一次；出宮也就罷了，還帶著她一塊騎馬。人們漸漸發現，元長音總能或主動或被動地挑戰規則，時不時給大家一個驚喜。

    出了宮二人便挑人少的地方走，周豫道：“這次去梧葉峰，其實不止我們兩個。”

    元長音訝異道：“還有誰？”

    周豫道：“還有皇後，嘉安，江都王，燕王，慕大人，韓大人。”

    嗯？元長音不由在心中納罕道，這是什麽奇怪的組合。

    耳畔又聽周豫笑道：“可惜裴望卿還在押解羌貴族回京的路上，來不成了，朕到時候會寫信給他的，告訴他梧葉峰的柿子有多好吃。”

    “燕王殿下也在？”元長音最感興趣的是這位，燕王從小因庶出無寵，多年來被先帝養在宮外，早早就退出了皇位之爭。好在他一向誌不在此，燕王生平最好樂器，精於簫笛，最擅吹笙，世人皆知燕王的笙管之音，是無數宮廷樂師都難以企及的。

    不過自數年前東宮與東海王黨爭開始，燕王為避嫌，常年漂遊在外，隻在過年時回京一趟。而眼下，離年關還早得很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