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五當天，勒支、羌國和列蒼的使臣，皆在禁衛軍的護送和監視下入宮。他們來自遙遠的西北與北部高原，於漫天黃沙和冰山雪原中，從未見過如此綺麗的景色。在他們眼裏，皇宮是一個極其陌生的繁華之地，巍峨殿宇連綿不絕，宮城百丈可俯瞰整個長安，好像每一個轉角處，都有儀容整肅的禁軍和衣裝嬌俏的宮女。

    寬廣莊嚴的廟堂裏，冊封儀式如期進行，顧太尉的孫女顧洛玉為珍貴嬪、衡山侯元雍的女兒元菀衣為婉貴嬪；羌國長公主麥娜拉為容華，因羌族姓氏太長，故賜封號為平；而列蒼的三公主金久縈為貴人，似乎為表示對列蒼背叛北穆的不滿，周豫連封號都未給她。

    當四位新妃入宮時，她們都聽到了一則消息，昭貴嬪元長音剛剛被晉為昭儀，一箱箱珠寶又如流水般湧進了昭陽殿。更令人驚異的是，周豫將貴妃才能用的金寶一並賜給了她，象征著許她管理六宮、不需經過帝後同意即可做出決定的權力。

    顧洛玉是被寵慣了的驕縱脾性，第一個忍不住道：“這也太過分了，本宮分明記得，三表哥不是這種濫用權力的人。”她還不到十六歲，本就是個大孩子，這一叫嚷起來，更像少女的嬌嗔而非發怒了。

    元菀衣輕笑一聲，拍拍顧洛玉的手道：“聖心難以揣摩，天曉得本宮的妹妹用了什麽法子。”她一句話便將顧洛玉的注意力，從周豫的縱容妃嬪轉移到元長音狐媚惑主上了。

    顧洛玉看了元菀衣一眼，不確定道：“本宮聽元姐姐這意思，是不喜元長音了？”

    “這個自然，她就是個災星，若不是她，本宮的母親哥哥怎會出意外？”元菀衣壓低了聲音，亦難掩話中的冷笑聲。

    顧洛玉原本還有所保留，想元菀衣和元長音畢竟是一家人，她一個外人說話不要太絕，但如今探得元菀衣的口風，竟與自己一樣不喜元長音，遂高興得附和道：“本宮就知道，像元姐姐這般聰明的人，不會被那個妖女蒙騙了。”

    顧洛玉話鋒一轉，又低低道：“隻可惜了鬱姐姐，聽說她被陛下下令劃花了臉，貶為更衣趕到永巷去了。”

    “算她倒黴，平白發起瘋來，”元菀衣櫻唇微啟，露出潔白的貝齒來，笑意盈盈道：“不過表姐也是有點本事的，雖然自損八千，可也傷了人一百，元長音的那張小臉，到底是被劃了一道。太醫也說了，這半年裏不能塗遮瑕膏，得一直頂著有劃痕的臉了。”

    不喜歡的人被劃傷了，雖是件好事，但顧洛玉卻開心不起來：“那又怎麽樣？本宮聽說她容貌雖毀了一點，卻並不影響表哥對她的寵愛，姐姐你瞧，她今天還封了昭儀呢，直接踩到我們頭上了。”

    顧洛玉和元菀衣的共同點，都是喜歡周豫的，隻是各自的出發點不同。顧洛玉很聽家人的話，誰是皇帝她就喜歡誰，哪怕今天坐在寶殿的人是攝政王，她也毫無障礙；元菀衣比她純粹，隻是一往情深的愛慕，不過二人殊途同歸，都極其厭惡宮中最得寵的元長音，有她在，周豫很難寵幸她們。

    放眼宮中無人不曉的事實是，周豫幾乎夜夜留宿昭陽殿，有時公務繁忙，還會命人將元長音帶到宸殿等他；更有宮人說，這個一向陰沉的冷麵帝王，會為了逗元長音笑，夜裏學狼嚎聲給她聽，這些足以使她們燃起熊熊的嫉恨之火。

    此時跟在後麵的列蒼公主金久縈，卻因穿不慣漢族的長裙衣裝，不小心絆了一下，輕撞在了顧洛玉身上。“對、對不起。”與她脾氣暴躁的父兄不同，金久縈是內向文靜的性格，如今闖了禍，不曉得該做什麽，隻好低著頭一個勁地道歉。

    顧洛玉推了她一把，打心眼裏看不起異族人：“你果然是未開化之地的女子，連基本的規矩都不會，做錯了事，說對不起有用嗎？也不睜眼看看，本宮是什麽身份。”

    金久縈本就有點慌亂，被顧洛玉一通說教，臉色更加蒼白了，還好身旁的宮女機靈，扯著她跪下了。“娘娘對不起，是我錯了。”

    “沒人教你規矩嗎？對位份比自己高的嬪妃，是不能用尊稱的。”顧洛玉方才說著元長音的事，心裏本就不快，這下得了個出氣筒，自然要好好撒氣才是。

    “寶鶯，”顧洛玉喚來自己的陪嫁宮女道：“這賤人行動不合規矩，對本宮無禮，還不快點教訓她！”

    寶鶯答應一聲，走上前去，狠狠一掌劈至金久縈右頰，打得她向左側倒去。她原就對宮廷禮儀不甚熟悉，如今挨了打，並不敢求饒或是捂臉，隻好縮在地上。

    顧洛玉見她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心裏更是窩火：“你聾了嗎？知道錯了，就趕緊向本宮賠禮道歉。”

    賠禮道歉？金久縈完全不清楚，在北穆的皇宮裏，按照漢人的禮節，她應該如何道歉。

    在她愣神的功夫裏，顧洛玉見她不動，以為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遂喝令寶鶯道：“她既是個硬骨頭，你就不必顧及什麽了，給本宮狠狠打就是。”

    說著又有兩個宮女上前，一左一右按住了金久縈的肩，固定住等著寶鶯下手。寶鶯打得極狠，五六下過去，金久縈的臉頰便紅腫不堪，似要破皮流血。

    “妹妹，”元菀衣皺眉道：“晚上還有宴會要赴，此時若太傷了她，到時候麵子上不好看。”

    顧洛玉命寶鶯住了手，口中仍是氣憤：“罷了，姐姐也知本宮是借機撒火罷了，要是哪一天，本宮能這麽打元長音，那倒是極暢快的。”

    “好啦，我的好妹妹，”元菀衣安慰著顧洛玉道：“看不慣她，我們有的是日子背地裏整，元長音就是再厲害，也躲不過所有的明槍暗箭吧？”

    兩人的殿宇都位於南宮，離周豫的宸殿與元菀衣的昭陽殿都較遠，臨湖傍水，美其名曰幽靜仙苑。顧洛玉的是展琅殿，元菀衣的是鳳梧殿，分別建在清夜湖的兩岸，遙遙相望，碧波橫斜。（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