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伊人似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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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小時候的丫鬟瀠香說,她與母親的麵容是很相像的,元春零聽了暗自慶幸,還好她長得不像元雍。她有多愛早早離世、記憶中沒能見上一麵的母親,就有多恨父親,是他將母親強娶回家,是他沒能攔住鬱氏,害死了母親。

    心底裏像有一團火,在快意恣肆地燃燒著,如果能讓元雍發瘋,冒再大的險她也在所不惜。元春零支開窗子,見施顏已經牽了一匹馬來,在樓下等著她。

    日過中天時,元雍與元姓戚族中的兩位,出現在酒樓的門前。掌櫃事先已得了命令,要求接待侯爺時不許聲張,便將雜役們都支到廚房去了,獨自一人在樓前迎接。

    三人今天似有要事商談,在掌櫃的陪同下登上二樓雅間後,樓下不知從哪裏冒出了數十護衛,皆是黑衣黑袍,沉穩地坐在樓下喝茶。

    “不用再跟著了。”元雍淡淡地吩咐一句,便向已預訂好的房間走去。

    正當此時,他聽到了一陣歌聲,幽幽從西側傳來:“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度。日暮伯勞飛……”

    清澈的女聲如一脈清泉,裹挾著往昔的浪花,衝進他早已幹枯多年的心間。他有多少年沒聽過這首歌了?元雍的心髒刹那間停止了跳動,在一陣顫栗般的不可思議過後,這顆心又砰砰跳了起來。

    “伯父?”他今日帶來的兩個侄子輕喊道,他們不明白伯父是怎麽了,不就是一首歌嗎?唱歌的女聲雖然動聽,但卻沒什麽技巧,比起府中唱歌百轉千回的歌姬來說,可謂是差遠了。

    元雍抬起一隻手來,示意他們閉口。他要繼續聽下去,久違的歌聲是不容許旁人打擾的。

    女聲仍在繼續。

    元春零起初還有些慌張,聲線未免不大自然,但慢慢唱下去,發現樓梯那側沒了動靜,心中遂安定不少。

    “卷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她悠悠唱著,竭力將對父親的厭惡,轉而壓抑成對母親的憐惜,融情於曲,為她的歌聲增添一分韻味。

    從前聽瀠香說,她母親還在世的時候,最喜歡唱的就是這一首《西洲曲》。

    此刻歌聲停止,一曲已畢,元雍的心髒快要跳出喉嚨了,這聲音有些熟悉,與其說像他記憶中的那個人,不如說更像那人的少女時代。青澀而稚嫩,清澈而動人,多像當年斜坐在船頭的她。

    “阿春!”他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洶湧,向歌聲的源頭跑去,一定是她!哪怕是一個夢,他也願意向前追趕。

    那是縈繞在他心頭的馮晚春,那個美貌而溫柔的馮晚春。他一徑奔到二樓西側,臨窗的座位上隻有一個女子,一身白紗長衣,飄飄然隨風而動。她坐在窗台上,裙擺隨著雙腿的晃動,在空中一蕩一蕩的。

    掌櫃聞聲而來,一見不由驚呆了,方才坐在這裏的兩個女子去哪了?這一個白衣飄飄的又是誰?更令人吃驚的是,她為何要坐在窗台上?這家酒樓的窗台框很窄,稍一仰頭就可能栽到樓下。

    難道她就是剛剛戴麵紗的女子?可是這雙美目太動人心魄,讓他一時無法確定,眼前女子是鬼還是仙。

    在距離她二十步遠的地方,元雍停下了腳步。“是你嗎,阿春?”他的聲音太過溫柔,太過淒涼,驚得那兩個侄子麵麵相覷,搞不清一向不見喜怒的伯父,怎會為一個陌生女子大動感情。

    元春零不答話,隻靜靜看著他。

    有侍衛上樓來請示,問元雍要不要強行將女子拉回來:“侯爺若是喜歡,還怕得不到一個女人不成?在下這就給您抓來。”

    熟料元雍惡狠狠啐了他一口,叱道:“滾下去!”

    這下旁觀的眾人就更不解了,看樣子他們是認識,可是這些年鬱氏在時,元雍很少在外找女人,即使找了也不見他動過感情;而在鬱氏死後,元家又開始頻繁出亂子,害得他沒工夫找……那麽這女子是他何時遇見的?

    “阿春,你想我了是不是?你還活著,你當年沒死是不是?”元雍不敢向前走,唯恐他一伸手,窗台上飄飄欲飛的人就會登時破碎,如水中月般消散無痕。

    元春零懶得同他再說,便低下頭,玩起衣帶來,打一個蝴蝶結,再打一個纏過去。元雍就這樣怔怔瞧著她打結,一瞧就是一刻鍾時間。

    他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的;又摸了摸衣服上的刺繡花紋,觸感是柔和的;再抬眼望望白衣的女子,不由漸漸相信了自己的目光,這一切不是夢,是真實的場景。

    元雍向前走去,伸出一隻手來,柔聲道:“你說一句話呀,阿春,告訴我你還活著。”他忽然快活起來,笑道:“你走了這麽多年,好多事都不清楚呢,我現在是侯爺了,夫人已經死了,沒有人能擺布我了……”

    跟隨來的侄子見他越說越神誌不清,唯恐他抖露出更大的秘密來,趕緊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要將伯父拖回房間裏。

    然而元雍的力氣大得驚人,兩三下便將侄子們摔在地上,他的臉龐泛著愉悅的潮紅,完全不理會在旁的人,他已失去了她一次,斷不能再失去一回。她所有的動作神情,都要一一刻畫在自己心裏。

    元春零依然不答,雖然她早想開口,把元雍罵到抬不起頭來,但考慮到自己的聲音,還是放棄了。唱歌也就罷了,若是說話,難保元雍不會意識到她是元春零。

    “馮小姐,我們去劃船好不好?”元雍輕聲問道,又向她靠近了一步,這是少年時他鼓起勇氣,和她說的第一句話。

    元春零的肩膀抖了一下,原來他們曾經還劃過船,一瞬間她差點冷笑出聲,不知少年說出這番話時,可會想到這女子數年後死在了湖裏?

    見她顫了一下,元雍心頭一喜,她果然還記得!他按捺不住心間湧動的感情,伸手便欲抓她的裙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