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元長音吃冷夜宵的事情，周豫到底沒有怪罪，隻是捧著她的臉道：“再不許這樣了。”

    “好。”元長音答應一聲，又要吻他，卻被周豫推開道：“你不會是想用美色來誘惑我吧？”他相信元長音為了逃避追究，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沒個正經。”元長音瞪了他一眼，放下手道：“罷了，就當你是在誇我美了。”

    兩人抱膝坐在床頭，對著一支燃燒的紅燭，談起近來發生的大小事情。晚宴下毒一事有了結果，徐淑儀查明後上報給了周豫，原來是禦膳房一位宮女所為，被帶到慎刑司後熬不住，招供說主使是鬱更衣。

    “她承認了？”元長音問道，她想這其中必有人做了手腳，或許是元菀衣給了某種好處，讓那個宮女指認鬱落霜的。

    周豫道：“已認了，聽說她在永巷發瘋，差點打傷了前去訊問的徐淑儀。”他揉了揉眉心，不解道：“怎麽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她原不是瘋癲之人。”

    不過他的歎息隻在一瞬間，隨即便恢複了冷淡的辭色：“我已經下令了，明天讓樓春送她上路，謀害妃嬪是大罪，留不得的。不過看在鬱家於朝有功的份上，會留她一個全屍。”

    元長音回想起來，唏噓中仍有些疑慮，從鬱落霜逼自己劃傷臉頰開始，她的精神狀況就不大正常了。元長音不相信她陷害自己縱火失敗，就能產生如此大的刺激，莫不成是被人下了藥？反正她一向性情驕縱，喜亂發脾氣，突然發瘋好像也說得過去。

    “你有什麽想說的嗎？”周豫見元長音愣愣地，不由碰了碰她的胳膊。

    “我隻是覺得……不是鬱更衣做的，她的確有殺我的心，但這一次不是她。一個發瘋的、恨我入骨的人，如果要下毒害我，分量決不會這麽少。”

    周豫接口道：“我也是這樣想的，如果她鐵了心要殺你，那晚你早就毒發身亡了，根本等不到太醫趕來。”

    “但有時候是不能追根究底的，宮女招供出她來，而她又承認了，就隻能按照這個結果來。我從小在宮裏長大，錯綜複雜的事情見得太多，一個人赴死是為保護另一個人，誰又做了誰的替死鬼……隻要她們不開口，外人永遠不知道答案。”

    元長音將頭靠在周豫肩上，慢慢道：“既然如此，這件事就讓它翻篇吧，或許我們心裏都有懷疑的人，但現在說了也沒有憑證。”

    周豫道：“這些天你就老實待在宸殿吧，出去記得讓墓衛陪你，秋露被抓的事情要不了多久，元雍就會知道的，這可不是小事。”

    “那省親的事還能如期進行嗎？”

    “有可能，說不定他會假裝什麽也沒發生。”

    元長音忽然想起嫡姐來：“你說元菀衣知道這件事嗎？秋露說假如我死了，就讓元菀衣代替。”

    “代替什麽？”周豫不解道。

    “等元雍把你殺了，就讓太醫宣稱我懷孕了，再想辦法弄個男嬰來，生下就是合法繼承人。如果我不中用，大不了就讓元菀衣來，為了元家她必須做。”

    若是真有那麽一天，不知道元菀衣該有多傷心？元雍讓她嫁給心愛的男子，而後又殺了他，逼著親女兒做幫凶。元長音雖不喜元菀衣，可是這樣的打擊，於她而言太過殘忍了。

    周豫輕蔑道：“他打得好算盤，挾儲君以令諸侯，隻是能不能成，就是另一回事了。”

    “睡覺吧，你休息了這麽長時間，也該消完食了。”周豫又將她像個毛毛蟲似的裹進被子裏，自己也跟著鑽了進去。

    寬大的床上，二人偏要擠在一處，一個摟著對方的腰，一個環上眼前人的頸。他們擁在一起，連黑發也交錯纏繞著。

    第二天她起床時，綠袖和素柳已被送到了宸殿。

    “那個秋露長得醜也就算了，還凶神惡煞的。”在確認元長音平安無事後，素柳撇嘴道。

    元長音笑笑，向她二人道：“本宮想去永巷瞧瞧鬱更衣，你們要跟著去嗎？”

    素柳搖頭道：“不去不去，奴婢是怕了瘋女人了。”說罷往矮榻上一躺，再沒動靜了。

    綠袖已不是小孩子心性了，沉穩道：“奴婢跟著娘娘去，倘若那女人瘋起來，奴婢還能搭把手。”

    依照周豫的吩咐，一隊墓衛跟在她們身後，離得遠遠的，既不打擾，又能起到保護作用。

    陽光稀薄地掛在鬆樹梢頭，給漸寒的天氣蒙上一抹淡金的輕紗。元長音走在通往永巷的長街上，穿一件雲白色厚緞衣裳，外披純白狐皮披風，仿佛踏雪而來的白衣無常。

    永巷的房屋裏向來是不生火的，一間間寒冷的石壁像鑄進冰塊似的，鬱落霜應該慶幸她來得早，若是寒冬臘月時被押進來，隻怕聖旨還沒到，她就被凍死了。

    令元長音感到吃驚的是，徐麗嫦今天也來了。

    “徐姐姐！”元長音快走兩步叫住她道。

    徐麗嫦已經進了院子，聞聲從台階上回過頭來：“昭儀也在這裏？”她的唇角漾出一個微笑：“看來你的病是好了。”

    “今天身子清爽了些，便想著來探望更衣了。”元長音笑道：“不曾想姐姐也來了。”

    此時灰暗的偏殿中奔來一個女人，頭發披散著，垂成打結的一縷縷，散落在肮髒發灰的衣服上，整個人像一隻突然竄出來的灰老鼠。

    “啊哈！”她大笑起來，嗓音卻是沙啞的，元長音不禁回望向徐麗嫦，難道她們來錯地方了？

    徐麗嫦的神情依舊平和：“妹妹是沒見過她前兩天瘋癲的樣子，現在還算好的呢。”

    很快又兩個身強力壯的婦人出來，一左一右拉住了她，一麵向元長音和徐麗嫦下拜，一麵扇了鬱落霜一個耳光：“不長眼色的東西，昭儀和淑儀娘娘來了，還不快行禮。”

    直到此時，元長音才看清那肮髒的黑發下，是鬱落霜發灰的臉龐。

    “該死的賤人！”她嘶吼著又要撲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