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這一回婦人加重了力氣，直將她搧倒在地，粗布做的裙子在石階上撕裂了，露出一截磕破了皮的白嫩小腿。

    徐麗嫦看了皺眉道：“別打了。”為了防止鬱落霜再度發瘋傷人，她命婦人將其綁在了椅上。

    “得了吧，用不著假惺惺地裝好人，你若真不想見我挨打，這些天怎不見你言聲一句？”鬱落霜毫不客氣地啐了她一口。

    徐麗嫦倒退一步，躲開飛濺出的唾沫，麵上卻不改冷色：“本宮隻是想讓你死得體麵些罷了。”說罷她忽地笑了：“哦對了，你還不知道吧？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想必這會樓公公正在趕來的路上。”

    鬱落霜大驚失色，數日沒有梳洗的淡灰麵龐，此刻刷的變為蒼白了。她大叫起來：“胡說八道！陛下怎會殺我，我可是鬱家的女兒！鬱家對陛下有功，他為什麽要殺我？”

    元長音在旁道：“你真不明白嗎？不明白本宮就給你解釋一下——因為你意圖謀害本宮和婉貴嬪，一下子殺死兩人的凶案，本朝還是第一次見呢。此事陛下是不會替你遮掩的，宮裏已經傳開了，像你這樣毒蠍心腸的女人，誰還敢留啊？”

    “可人不是我殺的！元長音！我雖然恨你，可我沒有下毒！再說了，你和元菀衣不是也沒死麽？”

    “判斷你有沒有罪的標準，可不是受害人死沒死，不過你既然沒有下毒，那又何必承認呢？”元長音疑惑道。

    鬱落霜這才明白上了當：“是元菀衣告訴我的，她說那宮女畢竟是我的人，隻要我認了錯，陛下就不會為難鬱家。她還說，她說陛下不會殺我的！”

    原來是元菀衣做的。倘若站在元雍的立場，元長音真想揪住她問問，她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利益層麵上元家和鬱家是一體的，她倒好，出了事為求推卸責任，忙不迭把罪魁禍首推給別人，還敢向鬱落霜下保證。元雍若是知道，大概會氣得再瘋一次。

    然而鬱落霜的哭嚎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你們帶我去見陛下！我要和他說，不是我幹的，是元菀衣，是她存心騙我！”鬱落霜使勁擺動著，連人帶椅子翻到二人身前，手指緊緊抓住徐麗嫦的裙擺不放：“你幫幫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可惜這是沒辦法的事了。

    徐麗嫦搖頭道：“那個宮女已被處死了，你再怎麽說也沒有用，到頭來旁人隻以為你是隨口誣咬。”

    作為證據中最重要的一環，宮女已經死了，再沒有翻案的可能。

    鬱落霜徹底慌了，不管不顧道：“不行！我不能死！我不想死！求求你們救我！”

    “沒有用了。”徐麗嫦狠下心來道：“鬱家已經不管你了，從你被貶為更衣時起，朝中沒有人為你說過一句話。你還不懂嗎？從你失去聖心那天起，你就是一顆廢子了。”

    徐麗嫦曉得，人的依靠永遠是自己，而非母族。每個家族都需要利益來支撐與發展，而當一個人沒了價值後，母族不會因血緣關係而拉你一把。

    這個道理徐麗嫦懂，鬱落霜卻不明白，或者說，她明白得太晚了。

    鬱落霜的嚎哭聲漸漸轉為抽噎，徐麗嫦的話已經讓她死了心。“你們都在利用我。”她跪坐在地上，手指打著顫，卻不知該向誰指去。

    人最難過的便是如此了吧，到頭來鏡花水月一場空，在意的不在意的，都在欺騙自己。

    靴子踏地的聲音在殿外響起，樓春領著兩個小內監，捧著銀盤進來了。與數月前賜死鬱氏的情景一樣，毒酒、白綾和匕首，一樣不少。

    死亡的恐懼在逼近她，這一波突如其來的浪潮令她承受不住。

    “元長音，你去和陛下求求情好麽？”鬱落霜抓住這根救命稻草，不住地磕頭道：“從前種種都是我的錯，若你肯救我，我一定會報答你的！求求你救我，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元長音並不為她所動，冷冷道：“鬱落霜，倘若今日我們換一下，你的計謀得逞了，換我求你，你會放我一命嗎？”

    她不必再說，鬱落霜已知道了答案。

    “你如何對我，我便如何對你，曾經你對我趕盡殺絕，如今我也不會留你的性命。”

    元長音低頭看著絕望頹喪的鬱落霜，如一隻奄奄一息的灰雀，停棲在永巷終年蒙灰的石階上。這隻雀快要死了，她那沾滿人血的爪子，也該收起來了。

    鬱落霜和鬱夫人雖然是一家人，但骨子裏的氣魄卻是不同的，元長音想，如果被關在永巷的人是鬱夫人，她是決不會向自己討饒的。即使愚蠢，鬱氏的驕傲裏亦有兩分骨氣。

    “上路吧，一切都結束了。”元長音從內監手裏接過托盤，放在鬱落霜麵前道：“下輩子好好活，不要再這樣愚蠢了。”

    徐麗嫦冷眼看著，微有動容，她想元長音這句話是善意的。

    在內監的半勸半逼下，鬱落霜選擇了最溫和的一種：她飲下了毒酒。浮著瀲灩酒光的毒液在她唇邊一閃而過，很快便入了喉，放下杯時，唇角已染了些許酒色。

    “我這一生，沒什麽好說的，如果你們想等遺言的話，可能要失望了。”鬱落霜向後掠了掠頭發，扶著一根牆柱坐下了。

    二人都搖頭了，以鬱落霜僅有的一點才智來說，即使有什麽遺言，她們也不見得想聽。

    “你們知道我為何要住在露華殿嗎？那裏離宸殿並不近，可我就是喜歡。”

    “為什麽？”元長音輕聲問道。

    鬱落霜的神情忽然變得柔和，她將一縷秀發慢慢摩挲著，微笑吟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我叫鬱落霜。”

    她溫聲念著，鬱，落，霜，一字一字道來，的確是很美的名字。

    “我做了很多害人的事，可我是真的喜歡陛下，真的很想做他的伊人啊。”鬱落霜迷醉的神情中帶著惘然，使她發出長長的歎息：“可惜這露華殿，並沒有幫我實現願望。”（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