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時光快樂而滿足，以至於她們隻顧著玩，都沒有好好看一看彼此。阿芷多大了，十六？不，算周歲隻有十五，可是比起記憶中十二歲的她，好像才長高了一點。

    從前的嬰兒肥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瘦削的麵頰和蒼白的膚色，即使是在睡夢中，阿芷的眉頭也緊緊皺著，好像在想什麽不開心的事情。

    阿芷，這些年我不在身旁，你都經曆了什麽？元長音暗自祈禱元雍沒有騙她，他沒有對阿芷做過分的事情。

    那邊廂施顏和清徐相對而立，正低聲談論著府外的情勢。

    “真是沒想到，最危險的地方反倒成了最安全的。”清徐環顧這條長而曲折的密道，不由感慨起來，在先前的計劃裏，周豫給他們安排了可供暫時躲避的住處，可他沒有想到，外界能紛亂到如此地步。

    過了一會蘇景也來了：“等下若是還不行的話，我這裏有平民的衣裝，換上它逃出去，到寒刃閣就安全了。”

    “多謝蘇先生相助。”清徐真心感激道，其實蘇景本不必幫他們這樣多的。

    元雍的炸藥雖然破壞了假山，間接炸開了石壁的門，但壁外好歹有炸落的大石塊擋著，一般人不會想到這裏，因而短時間看來，這條密道是足夠安全的。

    蘇景的神情忽然嚴肅起來：“秦越呢？他不是候在廊上嗎，怎不見他回來？”從前他們都是寒刃閣的人，都是刺客夜晉的徒弟，蘇景無法不擔心他的安危。

    施顏和清徐皆麵麵相覷：“自從爆炸聲過後，就再沒看見他了。”

    清徐見蘇景著急，連忙寬慰他道：“秦先生武藝高強，許是和我們走散了，斷不會有危險的。”

    今天發生的一係列事情都在意料之外，原本負責刺殺元雍的秦越，壓根就沒有下手的機會，而隻需保護周豫安全的墓衛，卻在元雍的毒箭下死傷大半。想起那些和自己朝夕相處的墓衛，在一次次殘酷的訓練中成長的少年，清徐便覺悲從中來，他低下頭，衣袖接住了一滴淚。

    一陣又一陣的廝殺聲從外界傳來，喊聲太大太密集，以致於他們都分不清，到底是哪個方位在混戰，到底還有哪個地方是安全的。

    不知煎熬了多久，山呼海嘯般的喊聲從遠方傳來，清徐感到一陣熟悉的顫栗，那種喊聲他再熟悉不過了，那是裴望卿率領的驃騎軍，戰勝敵人時發出的。

    那樣寬廣洪亮的喊聲，隻能屬於驃騎軍。

    近處的廝殺聲倒是小了。

    “再等等。”蘇景和清徐對視一眼，點頭道。

    焦急而欣喜的等待中，隻見一個少年的身影從坍塌破碎的石壁外跑出，伴著粗重的喘息道：“是清徐大人嗎？我是小葉！”

    “小葉？！”清徐快步跑上前去，方才清點墓衛的人數時，他沒有看到小葉，以為他死在了屋裏，或是來不及逃走，被爆炸的火藥傷到了。

    “你還活著？”清徐笑了起來，他的愛徒果然機靈得很，一如既往地躲過死亡的魔掌。

    小葉亦笑了，含著喜極而泣的淚上前，捶了清徐一下：“不是說好在西南角等著嗎？我去晚了，搜遍了蓮花湖附近的樓閣，也沒看到你們的影子，你們可真是……把人嚇死了。”

    同在密道裏的墓衛們也笑了，平時裏訓練有素、堪比刺客的冷硬麵容，如今紛紛軟了下來。

    “對了，你們有人知道最初的爆炸聲是怎麽回事嗎？”施顏在密道裏來回踱步，總也想不出這個問題。

    “還有，小葉你看見綠袖了嗎？她和我們走散了。”

    “她沒有和昭儀娘娘在……”小葉聽到綠袖失蹤，第一反應看向了元長音，她們這對主仆竟沒有在一起？可是灰暗的牆壁下，元長音卻蹲在地上，愣愣瞧著一個陌生的年少女子，並未聽見他說的話。

    “昭儀娘娘的妹妹回來了。”蘇景解決了他的困惑。

    此時被列在失蹤名單上的綠袖和秦越，正從廢墟堆裏慢慢爬起，綠袖受的傷不多，隻是胳膊腿上蹭破了皮，她趔趄著站起來，目光搜尋著秦越的身影。

    地下的那聲爆炸是他們做出的，秦越經過一個月的埋伏和元府眼線提供的信息，摸清了元雍密室的大體位置，由於擔心元春零的安危，綠袖自願做他的陪同，隨他一起前去。

    二人使用了秦越帶來的炸藥，毀掉了地下最危險的一部分，隻可惜逃脫的路上遇到了麻煩，差點撞上元雍派去查看的人，因而在密室裏耽擱了好一段時間。

    快到出口時，他們正好趕上了第二次爆炸。

    綠袖四處找不到秦越，抬眼看看已成廢墟的長廊，觸目所及是許多墓衛的屍體，她一一看去，見其中並沒有元春零和元長音的，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她們大概是轉移到安全的地方了吧。

    但她還是要找到秦越。

    府裏的少爺小姐們跑的跑散的散，連同下人也不見了蹤影，綠袖一麵喊著秦越的名字，一麵留心腳下的石堆裏，有沒有秦越被壓住的痕跡。

    她忽然發現，一排破碎到底的花架下方，有鮮血正汩汩地流淌出來。

    死人是不會流血的。

    綠袖一怔，隨即彎下腰將落在花架上的碎石清理到一旁，又將架子挪了挪，直到她看清楚那張蒼白的臉——是秦越的。

    “你還活著！”她將花架使勁搬開，其中一個支架壓到秦越的腿了。

    “是……綠袖麽？”秦越被頭頂的聲音驚醒了，費力睜開眼睛，透過迷濛的日光向上看去。

    “我快死了。”他歎了口氣，往日低沉有力的聲線變得單薄了：“別費勁了，現在亂糟糟的，你還是逃命去吧。”

    秦越頓了頓，歎息道：“我的腿斷了，之前流了好多血，已經不行了。”

    綠袖一驚，搬開花架後，果然看到秦越的褲子下凝結了一大灘血，還有一些正向外流著，就是她方才路過時看到的血。

    流出的量太大了，的確如秦越所說，他已經沒救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