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想做一些努力。

    綠袖撕開一截外衣的袖子，試圖綁在秦越腿上，止住這可怖的出血量。

    “不必費事了，綠袖姑娘。”秦越掙了掙身體，挪開了這條斷腿，現在他已感覺不到疼痛了，寒意卻席卷而來。

    “你快走吧，他們……大概沒有走多遠，去西南角的蓮花湖那邊找吧，這裏太亂了，不曉得還有沒有侯爺的人。”倒地是他被一個摔下來的花盆砸中了胸口，以致才說了幾句話，就感到胸中泛起血腥氣，一彎腰便吐出一口血來。

    綠袖搖搖頭，沒有告訴他蓮花湖已經被找過了，他們不在那裏。她將外衣披在秦越肩上，抱住他發抖的身體：“你堅持一下，我帶你去找他們，總會有郎中的……你現在不能睡著。”

    隻要有可能的活命機會，她都願意嚐試一下。

    “不行，我不行了。”秦越拒絕了她的提議，苦笑道：“我做刺客這麽多年，那些死在我手裏的人，我很清楚什麽樣的傷口是致命傷。即使你能找到郎中，在帶我去看的路上，我的血早就流光了。”

    他拍了拍綠袖的手，語氣中帶著感激：“走吧，別管我了，你是個好人，和我不一樣。”一語未完，一口鮮血再度從口中湧出。

    秦越抬袖擦了擦嘴角，又道：“多謝你還肯幫我，快……快走。”眼前的世界在變幻，顏色不那麽明晰了，像大雨在衝刷一樣，雨水落到哪裏，哪裏就成了灰白色。

    綠袖在說著些什麽，但他聽不太清楚了，綠袖？他忽然想起來她是誰了。

    “綠袖姑娘，你是昭儀娘娘的侍女嗎？”秦越問道。

    “是。”綠袖微有疑惑，不明白他為何要這樣問。

    秦越凝聚起最後一點力氣，以幾乎弱不可聞的聲音說道：“你、請你轉告她一句話，我原是寒刃閣的人，當年的事情，非常抱歉沒能幫到她父親……我一直對夜家心存愧疚，今天一死，就勉強算是還債了。”

    “關於她父親當年被害的事情，這些年我查到的也隻冰山一角，但的確和衡山侯有關，你……你讓她順著衡山侯這條線索查吧，總之……對不住。”

    “別這麽說。”綠袖不忍他如此自責，當年的事她知道得不多，但其中若有衡山侯插手，憑秦越一己之力肯定是無法挽回的，這不是他的責任。

    血一滴一滴從他的唇角流下，像生命倒計時的鍾點一樣，血液流盡之時，便是他的死期。秦越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別說色彩，他連完整的畫麵都看不到了。

    但在生命的盡頭，還來得及說一句抱歉，想到這裏他稍稍滿足了。秦越的頭垂了下來，身下淌著的血液不再增多了，綠袖顫巍巍伸出手，把住他的脈搏，這個不久前還鎮靜自若、炸毀了地下密室救人性命的男子，已成了一具溫熱的屍體。

    不久後躲在假山密道裏的小葉出來了，想看看外麵情勢如何，卻在已炸成廢墟的花園旁，看到跪地哭泣的綠袖，她拉著一個人的手腕，那人的肩上還披著她的衣服。

    “綠袖，你怎麽了？”小葉急奔上前，卻發現那名渾身是血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秦越，他眼眶一酸，忍不住將頭別了過去。

    “是他救了我們。”綠袖哽咽著站起身，在小葉的陪同下回假山去了。

    秦越的死訊給每個人的心裏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外麵情況如何了？”蘇景問道，如果來不及的話，或許他們連給秦越收屍的機會都沒有。

    “安靜多了，不像最開始那樣廝殺震天，至少叛亂的地方被縮小了。”小葉回想著說道，“我剛剛到侯府的東圍牆上，趴在牆上看，街上血流成河，堆著無數屍體，不過大多都是侯爺的近衛軍，驃騎軍的屍體很少。”

    這真是個好消息，看來周豫和裴望卿是占上風的，蘇景點點頭，轉向清徐道：“我們是留在這裏等陛下，還是去寒刃閣？”

    留在這裏不見得安全，但寒刃閣位於城西，侯府卻在城東，一路上眾人的安全得不到保障。

    “其實也無妨，這裏絕大多數人的武功都算得上高手，從亂軍中殺出綽綽有餘。至於體弱的元小姐和昭儀娘娘的妹妹，也不過兩個人，我們還保護不了她們麽？”施顏主張去寒刃閣，那個聞名天下的刺客所在地，安全程度估計和銅牆鐵壁差不多。

    清徐搖頭道：“城西還是太遠了，如果陛下和裴將軍回來，再找我們又要花費多少時間？依我說不如去慕大人的府第，那裏距侯府隻有三條街的距離。”

    “也行。”施顏“鐺”地一聲合上劍鞘。

    事實上，叛軍能被清理得如此迅速，就連周豫和裴望卿也感到驚訝，大半天前叛軍逼近皇宮時，宮門的守衛都差點以為今天要改朝換代了。

    “城門那邊是誰的隊伍？”周豫疑惑道，驃騎軍不是分散在城中了嗎？哪來的時間集結起來，將城門附近的叛軍一網打盡？

    裴望卿也摸不著頭腦，遠遠望去那些將士身著棕色鎧甲，倒像是……“攝政王！”他喊了出來。

    周豫的神經瞬間緊繃了，攝政王三個字在他看來，比元雍比叛軍要致命得多。皇叔的軍隊怎麽會來，他們不該陪他待在江南嗎？難不成皇叔也來了？

    周豫能想到最要命的一種，便是攝政王帶重兵前來，不僅會殺了元雍的叛軍，還要將他也一並殺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或許他打的是這副算盤。

    方才他與裴望卿帶著驃騎軍主力，一路從侯府前殺了出來，來到現在所處的城南高台上。沒想到來來不及喘口氣，新的危機又出現了。

    周豫回望著裴望卿緊急調來的一萬驃騎軍，下定決心道：“朕帶著一半人去城門那裏，你留下來守著，如果皇宮那邊再次被圍，就命你的部下過去。”

    裴望卿拒絕道：“如果攝政王帶來的不是援軍，他隻是想伺機篡位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