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這樣的，”麵對顧洛玉逼問之下的強大氣場，金久縈猶豫了半天，才斟酌著字句道：“如果嬪妾不去的話，阿寧一定會死的，但若去的話，總是有希望的。”

    “可阿寧隻是一個宮女，難道你們從前認識？”顧洛玉還是沒搞清楚金久縈的邏輯，但她竭力按捺住自己的不耐煩，在她看來金久縈的影響是潤物細無聲的，即使自己暫且鄙夷她的做法，也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聽聽其理由。

    “我們不認識。”金久縈否認道，“大家都是人，嬪妾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她的眼眸一片澄澈，懇切地看著顧洛玉，期望她能稍稍理解自己的意思。

    顧洛玉被她的目光驚了一下，但內心深處她是反對的：“她對你有什麽用嗎？你救了她，她又能給你帶來什麽？”

    金久縈也愣住了，想了想搖頭道：“不是……阿寧她，她有朋友有家人，如果她死了，且不說自己，家裏人一定會很傷心的。”

    顧洛玉看了她半晌，一時寶鶯端了紅糖薑湯來，叮囑二人喝了，顧洛玉慢慢攪著湯匙，忽然幽幽道：“你替別人考慮，就不替自己想想嗎？你的——”

    說到一半她不由停住了，仔細想來若論親情，金久縈還真比不上一個宮女，阿寧的雙親在意阿寧，可金久縈的父王卻將她送來做人質，甚至毫不顧忌她的安危，指使黑鷲軍私下與元黨勾結作亂。

    隻是讓顧洛玉感到詫異的是，在列蒼王庭裏長大的金久縈，並非自小充盈著關愛的人。那麽她為何會選擇善良？就她的觀察而言，殘酷的環境隻會培養如出一轍的殘酷。

    金久縈也低下頭，不再說話了，她感謝顧洛玉沒有把後半截話說完，給自己的心再捅上一刀。

    “這一次的事情……多謝娘娘出手相救。”金久縈知道，若是沒有顧洛玉死死拉住自己，此刻她能不能坐在炭火旁都是問題，或許她已沉在湖裏，或許她的屍體正在被侍衛打撈。

    顧洛玉心裏有些亂，好像不大好意思接受金久縈的道謝，回想起這件事的本末，連她自己也不曉得當時為什麽要滑過去，按理來說她是惜命的。

    “你太傻了，如果再有下一次，本宮是不會救你的。”顧洛玉心裏對她終究有氣，當下喝完了薑湯，抬腳就走了。

    金久縈捧著碗坐在床上，久久無語，她亦不懂顧洛玉為何會來救自己，不懂這個女人為何在虐待自己後又緩和了態度，提出要一同散步。她想，或許是自己教會了顧洛玉滑冰，所以她才來救自己的吧？

    這樣一想，金久縈忽覺顧洛玉也不是純粹的壞人。

    當顧洛玉帶著怒氣走出寢殿時，差點撞上前來診病的太醫。“阿寧呢？”見太醫一愣，顧洛玉隻好補充道：“就是那個落水的宮女。”

    “回娘娘，她隻是受了寒，由於被救及時，沒有造成凍傷，休息兩天就會好的。”

    “娘娘不讓太醫看一下嗎？”寶鶯在旁勸道，“今天您在冰麵上救人，說不定也著了涼。”

    “本宮沒事，”顧洛玉請太醫進去道：“去給金貴人瞧瞧吧，她身體一向不好，當心又出了什麽症候。”

    寶鶯聽她話裏大有不滿之意，遂勸道：“娘娘今天是何苦，偏要滑過去救人？您不是不喜歡金貴人嗎？”

    雖然她有點佩服金久縈敢於救人的行為，但一想到她差點連累了自家娘娘，寶鶯就不由生起氣來。

    “本宮……”顧洛玉一時語塞，半晌道：“罷了，就當是給自己積德了。”

    寶鶯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臉上一副見鬼了的表情，積德？這話簡直不像從顧洛玉口中說出來的，她私底下做的事情大都有損陰德，不是利用顧家的勢力做奸商賺錢，就是在宮裏花錢害人，顧洛玉我行我素了十多年，怎麽突然講起了道德？

    寶鶯疑惑了半天，仍是不得其解。

    宸殿裏，元長音已經昏睡一整天了，周豫也忙得恨不得分出四隻手來批折子，他原想去墓衛的牢裏瞧瞧秦嘉，沒想到一直騰不出空來。

    為顯示出肅清叛黨的決心，與元雍有關的任何事務都要認真對待，一時間紛至而來的奏折如雪片般堆積在案頭，有的是趁機落井下石的、有的是替自己替朋友伸冤的，費盡口舌證明某個被逮捕的人和叛黨沒有一點關係，還有關於列蒼黑鷲軍的，不少朝臣都上書要求給列蒼重懲。

    慕林淵也被請了過來，按照周豫的口授幫他處理一部分政務，二人時不時交談幾句，勸作乏味而勞碌的批折過程中的點綴。

    “昭儀娘娘怎麽樣了？”慕林淵問道，他昨天就聽說了元長音親妹突然離世，以致她受不住打擊吐血暈厥的事情，上午清徐帶他來時，又將苦寒毒的事情解釋了一下。

    “還在睡著，不過太醫說暫時不要緊，估摸著到晚上就能醒來了。”提起元長音，周豫不由自主地發出歎息，她的苦寒毒解了，卻是誰都笑不出來了。

    “對了，墓衛和朕說了一件事，朕倒是想問問你。”

    慕林淵眉骨一動，不解道：“陛下請講。”

    “那天朕去慕府接昭儀前，都發生了什麽？朕聽墓衛說，昭儀以身犯險，將黑鷲軍引開了？”

    “是。”慕林淵見周豫有點生氣，遂安慰道：“昭儀娘娘是有福之人，那天她沒有受傷。”

    “聽說是你救了她？她被黑鷲軍逼到絕境，差點就樓上跳下去？”

    “是。”他能感覺到周豫是真的生氣了。

    周豫攥了攥手中的筆，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沒把黃楊木筆杆捏碎，過了好半晌，他才慢慢道：“多謝你了。”

    這個元長音，可真是一點也不安分，說好了乖乖跟著墓衛走，到安全的地方等著自己，她居然想隻身引開黑鷲軍。要不是慕林淵及時趕到，她不死也得摔成重傷！

    原來在那天與叛軍的血戰裏，位於長安城另一邊的元長音，差點就和他天人永隔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