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豫倒吸一口冷氣，元長音膽大包天的程度實在超出自己的想象。

    “陛下，娘娘是為了其他人才這樣做的，雖然衝動，好在也挽回了，陛下也不要太怪她。”慕林淵在旁勸道，事實上那天他救出元長音時，亦看得膽戰心驚，但不論如何他是佩服元長音的勇氣的。

    周豫感覺胸腔裏好像塞了個棗核，吐是吐不出來了，強力咽下又會脹氣難受，說來說去，這番不愉快也隻能由自己消化了。

    他決定換個話題，不再提元長音了：“清徐可將秦嘉的事情說給你了？”

    “微臣不知。”慕林淵疑惑道，“他終於肯招了？”不過現在也沒什麽用處了，本來他和墓衛們綁架秦嘉，就是為了抓住他給元長音提供解藥，現下問題已經得到解決，他的價值就不大了。

    “還硬著呢。”周豫將清徐等人的發現一五一十告訴了慕林淵，當聽到秦嘉的真實身份是名女子時，慕林淵驚得張了張嘴。

    半晌，他才發出一聲重重的歎息：“早該發現的，當時我們瞧她走起路來柔若無骨，身形翩翩，還好奇世上竟有這般男子，然而誰也沒往這處想。”

    “她真有那麽高嗎？”慕林淵忽然問起一個不相幹的問題，印象中秦嘉在街上走動時，目測也有七尺三。

    周豫笑了笑：“是鞋墊的功勞，不過她比尋常女子要高倒是真的，元雍能找到這樣一個人，是他的福氣。可男裝可女裝，貌美英氣，身負武功，精於醫術，還能給人下毒、研製解藥，有極強的抗刑能力，秦嘉算是可遇不可求的。”

    “陛下找臣來，是為了秦嘉的事？”慕林淵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相信秦嘉是個寶藏，也是頭號麻煩人物。

    “是了，墓衛拿她沒辦法，天曉得她是怎麽扛過一道有一道酷刑的。”周豫半是無奈半是感慨道，“行刑人換了三批，後來得知她是女子，竟然都下不去手了，一個個死活不幹。”

    “朕找你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周豫記得他剛登基時，清理東海王一黨的餘孽，不少嘴硬的都是通過慕林淵的手腕撬開的，此人對種種酷刑了如指掌，施起來比行刑人還專業，更重要的是擅長心術，能夠不動聲色地瓦解一個人的心理防線。

    “方法怎麽用隨你，酷刑也好，心理戰也罷，能從她口中套出點有用的東西就好。”周豫把權力交給了慕林淵，讓他在實施過程中不致束手束腳。

    慕林淵點點頭，向周豫確認道：“有底線嗎？”

    “別讓她死了。”他相信秦嘉在元黨裏絕不是一個製毒師、一個神醫那麽簡單，一定是個大有用處的人。

    “微臣帶哪個太醫過去？”慕林淵話一出口，就被自己逗笑了：“臣想差了，秦嘉本就是醫生，哪裏需要太醫？”

    周豫笑道：“不著急，等你處理完手頭的政事再來，明天也成，到時清徐會去接你的。”

    送走了慕林淵，周豫又憤憤地想起前兩日的事來，元長音這個小兔崽子，一次次試探他的底線，早些時候夜半出宮、用暗器在宮中殺人，現在愈發大膽起來，將徐麗嫦帶離了皇宮、又隻身引開黑鷲軍……一點不愛惜自己的性命！

    此時樓春恰好進來，向他回說元長音剛醒了。

    罷了，她到底是個病人，新喪親妹，周豫花了一刻鍾時間才勸服住自己，不要在此時給元長音找不痛快。

    抬眼望望天，夜幕已經徹底落下了，霞光褪盡，明月初升，清冷的月光映照著深深的積雪，令寒光在雪月之間流轉。

    快十二月了，周豫驀地想起，元長音的生辰可不就在十二月初九麽？他慢慢想著，踱進了偏殿，自元長音回來後便一直住在這裏，原先的昭陽殿倒是被冷落了。

    見元長音醒了，守在寢殿裏的宮人紛紛退下，隻留素柳一人守著她。

    “娘娘可算是醒了，您昏睡了整整一天呢。”素柳小心扶她坐起，滿臉擔憂道：“娘娘現在感覺怎麽樣？”

    她覺得元長音臉色不大好，連眼神都沒了往日的清亮。

    “別擔心這個了。”元長音勉強衝她笑笑，才一醒來，暈倒前的事情便一幕幕在眼前回放，她從床上起來，周豫說阿芷死了，漫天的風雪裏她在吐血，夜芷模糊的麵影就在眼前……她再克製，也忍不住未語淚先流。

    素柳喚了她一聲，情知勸說無法，隻好心疼地給她遞帕子。

    “我妹妹……她的屍體呢？我想去瞧瞧她。”元長音感覺心裏悶悶地疼，不是剛得知時的撕心裂肺了，而是如涓涓細流淌過心上的荊棘，蜿蜒下一條血色的小溪。

    素柳幾乎不敢看她的眼睛：“已經給她穿好衣裳了，在棺材裏，陛下將她放在落梅殿裏了，說等著您來。是想予她死後哀榮，還是葬在故土，都聽娘娘的。”

    元長音稍稍放了心，剛想下床，又被素柳攔住了：“娘娘您剛醒過來，身子還虛得很，太醫囑咐說這兩天以靜養為主，不能讓您受刺激了。”

    素柳柔聲勸著，又將元長音按回床上：“等娘娘好了再去瞧阿芷姑娘，好不好？”

    元長音一時心煩意亂，別過頭去悶聲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是晚上了，現在戌時一刻。”素柳道：“娘娘有胃口嗎？要不要吃點小菜？小廚房的白粥剛剛做好。”

    元長音瞥見床前的藥碗，搖頭道：“我還是先喝藥吧。”當下便就著素柳的臂彎，將一碗藥汁咕嘟咕嘟喝了，一天沒進食的胃裏忽然灌滿了藥汁，讓人有一種苦澀的飽腹感。

    “娘娘等下再用粥菜嗎？”素柳一邊說著，一邊將蜜餞喂了一塊給元長音。

    “你下去吧。”元長音嗯了一聲，看著素柳熬出來的黑眼眶，不由抱歉道：“晚膳的事讓旁人來服侍就好，你陪了我這麽久，也該回去休息了。”

    若不是她，素柳何須這般勞累？（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