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淵奇道：“這問題難道不該由我來問嗎？”

    “若你知道的信息足以使墓衛安全進去，那我就不必多說了。”秦嘉閑閑翻著案卷，微笑道：“慕大人，就當是對你收集信息能力的一個判斷吧，順便看看您的記憶力。”

    慕林淵稍加思索道：“碧桃苑中不僅有惡狗，還有孟添布置的暗器，尋常人隻瞧見苑中麗景，但若未經允許走進去，是不可能活著出來的。還有，嗯，碧桃苑占地極廣，聽說有河流與小秋山相連。”

    “差不多吧，”秦嘉摩挲著下頜，又道：“那你知道碧桃苑的暗器都有什麽嗎？”

    “不知道，”慕林淵盯著秦嘉，忽而問道：“暗器是你幫他做的？”他記得秦嘉是製作毒器暗器的高手，那日在元雍府中，差點害死周豫的毒器就出自她之手。

    “這個自然，算是我對孟添的酬勞。”秦嘉伸手向慕林淵，“勞煩你拿張紙來。”

    慕林淵不解：“要紙做什麽？”

    “把碧桃苑的布局和機關寫下來，如果一一說的話，我會渴死的。”秦嘉接過紙筆，伏在桌上刷刷寫了起來，慕林淵在旁看著，見她的字跡飄逸俊秀，不由笑問道：“你的老師是誰？”

    秦嘉頭也不抬道：“這種字體嗎？這是我自學的。”說罷她起了玩笑之意，極快地換了種筆法，落筆迅疾，筆力剛勁，與方才柔和似江南煙雨的字跡截然不同。

    “你可真有兩下子。”慕林淵仔細對比著兩種筆跡，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他決不會相信這是同一人寫的。

    “多謝誇獎，”秦嘉微笑抿嘴道：“做我們這行的，沒點蒙混人的本事怎麽行。”說罷又埋頭寫了起來，塗塗畫畫，總算將碧桃苑的大體構造畫成。

    “花水客棧呢？”慕林淵接過看時，發現她並未表明花水客棧的位置。

    “在這裏。”秦嘉用筆戳了戳紙上的某處房屋，解釋道：“孟添為人謹慎，整座客棧都是建在地下的，他曾對我說過，就算有朝一日被人發現了什麽，躲到客棧裏可能保他再活半年。”

    慕林淵笑了：“看樣子裝備很齊全。”

    “是啊，他和熙和樓那邊也有來往，買了不少好東西，其實說白了，花水客棧從來就不是度假用的，不過是為了保護被緝捕的人罷了。”

    秦嘉的話提醒了慕林淵，使得他陡然一驚：“這些話你可曾對元雍說過？該不會他也知道這家客棧吧？”

    秦嘉銳利地看他一眼，沉聲道：“慕大人的頭腦轉得這樣快。元雍知道這件事，曾經想收購孟添的碧桃苑，但被拒絕了。我說過孟添是聰明人，不肯輕易惹禍上身，識時務的本領還是有的。雖然他是東海王黨人，但元雍並不曉得，於是二人也做過幾回生意，說不定他知道花水客棧呢。”

    慕林淵想了想，走到廊上對一名墓衛說了些話，便轉身回來了：“已經叫人去查了，看看碧桃苑的情況。”

    秦嘉正拿著梨木小錘砸一個核桃，聞言挑眉道：“你回來做什麽，難不成還有事？”

    “當然。”慕林淵坐下來幫忙砸了一個，遞給她道：“我很好奇你從前是做什麽的，竟然能搜集到如此多的信息。”

    秦嘉接過核桃卻不吃，隻捧在手裏顛來倒去地玩：“你的審訊範圍在天天擴大啊。”

    “真不好意思，誰讓現在我為刀俎你是魚肉呢？”慕林淵笑看著她，臉上倒是沒有半分不好意思：“你才安頓下來不久，不會要逼我用刑吧？”

    “那倒不用。”秦嘉現在有點想笑：“慕大人難道猜不出我是做什麽呢？”

    “如果由你親口說出來，我相信一定更為精彩。”慕林淵發現每當秦嘉想嘲諷他時，都會有意無意地稱呼他為“慕大人”。

    “你想多了，”秦嘉不客氣地給他一個白眼，“就和你們在朱雀山找到的施姑娘一樣，都是刀口舔血的人，不是在殺人，就是在預謀殺人的路上。”

    “你認識施顏？”

    “她替元雍做過事，也替元禹做過，我們算是同行。”秦嘉回想著施顏，半晌做了下總結：“她是我教過最聰明的學生，敏捷若蛟龍。”

    “你是她的老師？”

    “不完全，隻教了她如何用毒，施顏的其他本領與我無關。”

    “那我們接著說你的事跡，你的哪裏人？”慕林淵問道。

    “忘了。”這個回答隨意到連秦嘉本人都覺得不合適，遂補充道：“這是真的，我在山裏長大，後來被人用麻袋一裹，販賣到城裏了，騾車走了很遠的路，下來時已到長安了。”

    “那時候你多大？”慕林淵真心沒想到，如今舉止優雅的秦嘉，竟然是窮鄉僻壤出來的孩子。

    “六歲，在此之前沒下過山。”

    “你的父母呢？”

    “那是什麽東西？”秦嘉撇撇嘴笑了：“他們不要我，把我扔給一個窮親戚了，那男人把我養到六歲，就把我賣了換點錢。”

    “到長安後你做了什麽？”慕林淵從“賣了換錢”的背景裏，本能地感覺到不會是什麽好去處。

    秦嘉玩厭了核桃，慢慢剝開吃了：“人販子把我賣給京郊一戶姓劉的人家做童養媳，在那裏我念了點書，把村裏僅有的一箱子都看完了。他家那個兒子是木頭腦袋，又和他父親一樣是個窩裏橫的貨色，我才不嫁給他呢。”

    “所以你逃跑了？”慕林淵笑問道。

    “那倒沒有，”秦嘉亦報以微笑：“那時我已經十一了，他們計劃明年就讓我們完婚，於是趁著過年放炮仗的機會，我把他們全村都炸死了——當時人們聚在一處看煙花，方便下手。”

    慕林淵放下核桃，騰出手來給她鼓掌：“幹得漂亮，後來呢？”

    “當時元緒還是京兆尹，這件事太過惡劣，驚動了他，不過他手下有個好心的幕僚，覺得我是可塑之才，就免了我的罪，把它定性為一場意外事故。在他那裏我學了任何一名刺客都要會的，又自己琢磨了很多，從那以後我就開始接生意殺人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