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幕僚是誰？”慕林淵眉骨一動，若有所思：“是不是大內都點檢唐慶林的侄子，唐羽？”

    “你知道他？”秦嘉笑道。

    “他腦子有點聰明，但耍小聰明的時候更多，事情交給他並不能令人放心。”慕林淵粗略提過他，轉瞬問道：“後來他死了，突發痢疾，太嚴重了沒救活——這麽說是你做的？”

    “是我。”秦嘉誠實回答道。

    “為什麽？他替你攬的活兒不太好？”

    秦嘉搖頭道：“我不是個挑剔的人，但有道德潔癖，看不慣他那副色迷迷的樣子，一雙不知道該放哪裏的手，也我都敢摸。”

    慕林淵心道，尋常人敢碰秦嘉，簡直和摸老虎的毛一樣，都屬於找死行為。他從前隻知道唐羽仗著兩分聰明，有點不靠譜，現在想來是心裏連譜都沒有。

    “然後呢？那時候你多大？”

    “十三歲。”秦嘉漫不經心地笑笑：“殺死唐羽後我病了，是肺病，一直發高燒，本以為要死了，沒想到一戶好人家救了我。那人家裏是開醫館的，因為生意不好地腳太偏僻，所以靠賣院裏種的菜補貼家用。家中的大娘是個有意思的人，不知從哪裏找來個奇怪的偏方，死馬當活馬醫喂我喝了，沒想到昏睡了兩天就有退燒的跡象。等我身體恢複了，他們家就不缺錢了，我既能騙錢還能打劫。”

    “他們有表示過異議嗎？比如你的錢幹不幹淨之類的。”

    “有過，但看在我能舞刀弄槍的份上，他們並不敢問得太多。”秦嘉抿嘴一笑：“那時候我不太成熟，眼睛裏有點……殺氣。”

    慕林淵噗嗤一聲，被她逗笑了，他發現秦嘉有時認真起來，竟有些莫名的喜感。

    “你笑什麽？”秦嘉理解不了他的笑點。

    “沒什麽，你繼續。”慕林淵迅速收起笑容，彬彬有禮地請她接著說。

    “後來那郎中越來越有錢，拿錢捐了個九品官做，喜滋滋上任了。”秦嘉不願再往下說了，將剝剩的一碟核桃殼倒了下去，皺眉道：“我的過去沒什麽意思，慕大人的好奇心用不著放在這裏了。”

    “不，我偏要。”慕林淵接著道：“你說到這裏就停了，估計接下來不是什麽好故事。”

    “所以你還是不要聽了。”秦嘉一副替他著想的樣子。

    “你知道我是做什麽的，替陛下分憂解難，替墓衛解決問題，如果到處都是歌舞升平的景象，我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好故事於我而言沒什麽吸引力。”

    秦嘉忽然撐著額頭道：“哎喲，慕大人，我頭痛又發作了！”說罷倒在了桌上，無力道：“我忘了告訴你，太醫說我不能太勞累，不注意休息身體會出問題的。”

    慕林淵起先被她驚到，以為她真有某種隱疾，當她說出醫囑後才意識到是托詞：“你就蒙我吧，不過沒關係，我們有的是時間。”

    “這就好。”秦嘉翻臉如同翻書，刹那間已換過新的篇章，向慕林淵微笑道：“多謝慕大人體諒，隻要您不談舊事，我的精力就回來了。”

    慕林淵知道她有太醫這個令牌在，就算撒謊也暫且奈何她不得，隻好無奈地笑笑，收拾起卷宗走人了。

    等他走後，秦嘉微笑著從袖中摸出一個刀片，那是慕林淵幫她削水果時用的，銀刃被她折斷了一截，而一直顧著同她說話的慕林淵並未察覺。

    然而慕林淵更不知道的是，秦嘉曾經用同樣的方法，在多年前割開了一個男人的喉管。

    她決定耐心等著著，等自己的腿腳稍稍利索了，就要逃出這座皇宮。

    與此同時，久已荒廢的蘭萱殿被清理出來，元長音隻帶著一個隨侍的陸晚，衣著簡素地搬了進去。宮人對這突如其來的嘩變不知該說什麽才好，這位得寵大半年的昭儀娘娘，好像在一夜之間被陛下厭棄，被遷到了蕭瑟冷清的蘭萱殿裏，還處於軟禁的狀態。

    可是人們看元長音臉上的表情，卻是極清淡的，好像渾不在意自己的處境。

    蘭萱殿裏和前世並無多大分別，擺件一律從簡，能省則省，送來的膳食也十分清淡，不像昭陽殿那般花樣翻新。

    元長音吃著顏色黯淡的水煮茭瓜，一筷子又一筷子，像應付差事似的胡亂吃完。

    陸晚還有兩分天真氣：“這幫狗奴才怎能這樣，等陛下來了，他一定不會允許的。”

    “想什麽呢？陛下不會來了。”看著眼前的待遇，她很確定周豫不會來了，以他的脾性，如果真能放下她，她就離死期不遠了，現在還隻是試驗階段，周豫在檢測自己對她能有多狠心。

    陸晚張了張口，見元長音一副興致不高的樣子，也不敢亂說話了。

    “娘娘，奴婢陪您坐會兒吧。”陸晚見元長音獨自坐在殿前，便帶了她的披風過來。

    “用不著。”元長音將她本人連同披風一起拒絕了。

    “冬天冷，您若著涼就不好——”

    元長音打斷了她的話，冷冷道：“陛下派你來監視本宮，你好好監視就行，不必操心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陸晚不意她竟誤會自己，瞬間委屈起來：“娘娘這是錯怪奴婢了，奴婢從夜侯行宮調來，隻是奉命陪著您的，陛下什麽也沒對奴婢說。”

    元長音自然不信她的話，依舊命她下去了。

    之後的日子裏，周豫的確如元長音所言，不僅沒有踏入蘭萱殿半步，更對她的狀況不聞不問，樓春某一日大著膽子提起，當場就被周豫淩厲的眼神殺了回去。連禦前的紅人樓公公都碰了釘子，其他人再傻也看明白了，陛下這是擺明了不再喜歡元長音了。

    唯一令人不解的是，元長音雖已失寵，又遭到軟禁，然而位份卻還是昭儀，並未降格。

    今天的蘭萱殿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元菀衣。

    如今元長音雖然困在蘭萱殿中，但周豫並未說不許外人探視，故而素日與她交好的陳玉凝之流，還是會來看望的。

    數日不見，哪怕經曆了滅族一事，元菀衣素來高調的氣焰仍然不減分毫。（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