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豫漸漸有了笑意：“把人趕出去了？脾性這樣大。”接著他便不再評論了，吩咐樓春繼續說。“蕭婕妤被昭儀娘娘用茶杯砸破了臉，原因是她掌摑了昭儀的宮女。”

    周豫歎了口氣，元長音的性子的確未改，即使換了服侍的人，她也會為其抱不平，不惜惹上麻煩。從前他覺得這種行事方式是典型的不過腦子，可現在看來，那隻是元長音的行事準則，隻要她有一分力，就不會容許身邊的人受到欺侮。

    樓春躬身請示道：“陛下，此事該如何處理？現在婉貴嬪和蕭婕妤都候在宸殿外，要您替她們伸張正義。”

    他開始搖擺不定了，於情而言元長音沒有過錯，但於理來說她報複得未免太狠，若不加以懲處，日後宮人效仿起她來，可不是件好事。

    “你去安撫一下她們兩個，朕就不親自見了。”周豫說到一半又停住了，琢磨著該怎樣處置元長音：“至於元昭儀麽……帶她來見朕。”

    窗前積雪壓著梅花枝，驟然斷裂了，紛紛揚揚的雪花裹著梅枝落在地上，白雪中飄出了數瓣梅紅。周豫冷眼看著窗外，真想把自己對元長音的愛與怨，都如同那梅枝一樣斷得幹脆利落。

    不過多久他便等來了那個身影，這是自兩人冷戰後第一次見到她，半月未見卻好像一別經年。

    元長音的臉容猶如霜雪般冷，恪守著禮儀向他請安，跪在厚厚的錦紅軟毯上，清寒的眸子並不瞧他，隻靜靜凝視著毯上簇簇繡花。

    二人對視良久，周豫先說道：“你不該那樣做的，拽著她拎出去就行了，劃傷蕭婕妤的臉，就沒想過後果嗎？”

    元長音靜靜道：“她欺負了我的人，不能不付出代價。”

    “所以你才會被帶到宸殿，你若收斂一點，就用不著見我了。”周豫嘲諷她道。

    元長音低一低頭，一臉長痛不如短痛的表情：“陛下說得對，是臣妾行事魯莽有違禮數，請陛下降罪。”

    她忽然表現得服服帖帖，倒讓周豫感到不是滋味，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僅手疼還沒有成就感。

    周豫有點生氣：“你不要以為我不敢罰你，元雍已經倒台了，蕭藍葳的出身在你之上，你覺得蕭家人能放過你？”

    元長音一笑道：“是啊，臣妾什麽都沒有了，所謂的後台元家已不複存在，自然隻有任人宰割的份，不過陛下多慮了，臣妾並不怕處罰。”

    不知怎的，在聽到那句“什麽都沒有了”時，周豫心裏狠狠疼了一下。她輸得幹幹淨淨，僅剩的朋友也在宮外浪跡天涯，她的確什麽都沒有了。

    “先起來吧。”周豫到底是心軟了，怕她久跪傷身。他在心裏回想著一條條宮規，肆意傷害其他妃嬪，不是降位就是罰抄各種經文詩書，看起來還是後者更劃算些。

    他想來想去，決定讓樓春把宮規拿來，讓元長音抄完三遍再走。當消息傳到元菀衣和蕭藍葳耳中時，兩人氣得目瞪口呆，尤其是對元菀衣來說，如果能和周豫共處一室，哪怕讓她抄一百遍宮規也心甘情願。

    “這能叫懲罰嗎？”蕭藍葳氣得麵部肌肉都在抽搐了，動一下傷口裂開，疼得她齜牙咧嘴。

    元菀衣打量著自己的手腕，有點慶幸她沒打人，不然自己的臉也要和蕭藍葳一樣倒黴了。這該死的元長音，她憤憤不平地想著，這種有暴力傾向的人難道不該拖出去打死嗎？

    宸殿的書房裏，內監們在樓春的指揮下搬來一張花梨木書案，就擺放在周豫處理政務的桌前。

    “請吧。”周豫按著她坐下，讓人把厚厚的一卷宮規和紙筆擺在她眼前：“如果你想早點離開，麻煩抄快一點。”

    元長音便坐下來開始抄寫，自始至終一言不發，抄寫三遍雖不多，但那樣厚的宮規，也夠她抄上一整天了。

    周豫批完了奏折，便借著她專心致誌抄寫的功夫，靜靜打量著她。一別數日，也不知是否為自己的錯覺，元長音好像瘦了些，想罷他又覺得活該，讓她和自己作對！

    想起元長音來，周豫的情緒總在天平兩端來回擺動，時而想做個好人重獲芳心；時而又開始自暴自棄，決定一世冷酷下去。

    好像自從搬到蘭萱殿後，也不曉得是不是心理作用，元長音就覺身體不大好，時而感到疲倦。今天她急筆抄寫著，一遍還沒抄完就覺頭暈目眩，胸腔裏回蕩著陣陣惡心。

    她用指甲掐著自己的手，以疼痛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正抄寫間，周豫不知何時已坐到她麵前，抱著胳膊道：“該用晚膳了。”

    元長音一怔，罰抄書還有吃晚飯的待遇？不過考慮到身體狀況，她並不想吃：“多謝陛下提醒，臣妾沒胃口，恕不奉陪了。”

    周豫隻當她是生氣，一把拉起她道：“讓你用膳就用膳，不然等你抄完書，人已經餓暈了，還要麻煩內監來抬你。”

    元長音驟然被他拉起，眩暈感再度襲來，害得她差點沒能站穩。元長音扶著桌子，見拒絕周豫是沒有可能了，隻好道：“臣妾吃便是了。”

    在沒胃口的情況下，一頓飯雖然吃得痛苦無比，度日如年，但唯一令她感到慶幸的是，還好周豫是個工作狂，借著吃晚膳的機會把幾個心腹朝臣叫來，邊吃邊談公事去了。不然他坐在這裏，自己就更加食難下咽了。

    用過晚膳後身體好了點，可惜沒過多久便不行了，額頭越來越沉，快要貼到桌上了。元長音抬手摸了摸，溫度正常，並沒有發燒。那這是怎麽了？她捫心自問，暗想該不會在蘭萱殿被人下藥了吧？可是不對啊，誰下藥會發作得這麽慢，而且看起來還死不了人。

    她開了一會窗戶，冷空氣撲麵而來，倒是讓她好受很多。

    入夜後周豫回到宸殿，見她還在伏案抄寫，遂道：“今天就到此為止吧，睡覺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