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淵忍著她的嘲笑，下定決心道：“我會同陛下說的，不過天亮之前你能製作出解藥嗎？”

    秦嘉笑笑：“用不著製作，那些藥都尋常得很，隻要我寫下方子，一個時辰就能煎好。”說罷她抬眼望望天，提醒道：“慕大人，您現在還有兩個時辰的時間。”

    慕林淵悄無聲息地走了，不一會墓衛得了他的吩咐進來，用結實的繩索將她綁在輪椅上，推著出去了。秦嘉看看車轍的方向，料定此行的目的地會是宸殿。

    當慕林淵將秦嘉的條件匯報給周豫時，後者的反應如他所料，略一皺眉就點了頭：“隻要她能救昭儀，朕答應見她。”

    慕林淵輕聲道：“還望陛下三思，那女人不可小覷，是個極危險的刺客，又對陛下心懷愁怨，恐將作出對您不利的舉動。”

    周豫搖頭道：“隻要她有解藥便行，安全上的問題，朕會讓墓衛做的。我們隻是交談，又不需近身。”一想起秦嘉所言，天不亮元長音將再度發作，周豫便覺心如刀割：“她人呢？若是帶來了，朕現在就見她。”

    當周豫踏入東配殿時，墓衛們已經布置好了，從層層如鐵桶般的保護中，周豫能看出確如慕林淵所說，見過秦嘉的人都對她很是忌憚。

    大殿的正中央坐著秦嘉，她的腕部、腿部、膝彎甚至腰背都被綁在輪椅上，繩索末端用釘子固定，確保她即使解開了繩子也站不起來。若是尋常日子，周豫大概會忍俊不禁的，可是今晚他已經沒了開玩笑的心情。

    由於秦嘉隻想和他一個人談，因而墓衛們隻好退出，奉命守在殿外，一旦聽到奇怪的聲音，就要第一時間衝進來護駕。

    待周豫落座後，秦嘉向他笑了，這是她社交禮儀的一種。秦嘉堅持認為笑一笑，能讓善良的人放鬆戒備，也能使敵人的精神緊張程度更上一層樓。

    “你有什麽想說的嗎？”周豫感到渾身不舒服，秦嘉的笑容簡直稱得上陰險，難怪與她打過交道的人，都再三囑咐自己離她遠點兒。

    秦嘉斂了笑容，正色道：“我想說的可太多了，不如一個一個來，先說說夜晉怎麽樣？”雖然聽起來她在征求周豫的意見，但這疑問句裏包含的卻是壓迫性，其中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成分。

    “你和夜晉有過來往？”周豫問道。

    “我知道他是元昭儀的父親，而且據我所知，你讓墓衛們調查他的死因，對嗎？”不等周豫回答，秦嘉便笑了起來：“事實上你完全不用這麽做，反正他們是查不出結果的。”

    “為什麽？”

    “因為殺死夜晉的人是我。”秦嘉總是一副自信的樣子：“而我殺人是不留證據的。”

    周豫一驚，沒想到當年傳得滿城風雨的夜晉之死，幕後的凶手竟然坐在這裏，再細想下去，他的語氣中不由含著憤意：“你殺了夜晉，又在他長女的體內種下苦寒毒，關押了他的次女，間接害死了她……你就那麽恨夜家嗎？”

    秦嘉不以為意道：“我隻是為錢做事，沒有恨與不一說，瞧陛下臉上的表情，竟然想譴責我呢。”

    “為了錢就害得旁人家破人亡——”

    “得了吧，陛下為了鞏固權力，可是把元、鬱兩家株連九族、滿門抄斬呢，您殺得無辜之人可比我多了去了。”秦嘉諷刺地笑笑，又不懷好意起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也是昭儀和您鬧翻的原因吧？她是個柔弱的女孩子，見不得這種事情。”

    周豫冷不防被她戳到痛處，剛要發怒，轉念一想還是解藥要緊，遂心平氣和道：“怎麽，秦小姐想幫我們調解關係嗎？”

    “那倒沒有，”秦嘉像個誠實的無賴：“我隻是想刺激一下您而已。”

    周豫看著窗外的夜色，黑暗中好像多了一縷破曉的光：“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吧，再過一個時辰天就亮了。”

    “第一，我不想住在永巷了，你給我換個地方。”

    “你想要哪裏？”

    “蘭萱殿。”

    這是元長音曾住過的地方，周豫雖然納罕，卻也答應了。

    “第二，讓那些墓衛離我遠點，你可以把我關在蘭萱殿裏，但不能讓人綁著我。”

    “沒問題。”

    “第三，讓我和昭儀聊聊，時間不多，一個時辰就行。”

    周豫不能答應這點：“朕怎麽知道你要做什麽？如果你傷害她呢？”

    秦嘉傾身向前，冷冷逼視著周豫：“陛下，您要麽答應，要麽我不給她解藥，由著她發作到死，和我談判的人沒有拒絕的權力。您可以殺了我，但您一定不希望元長音死。”

    周豫按捺住想一劍殺了她的衝動，一字一句道：“把解藥拿來。”

    秦嘉微笑道：“沒問題。”

    當墓衛揭開綁縛的繩子，看著她寫好藥方後，周豫便回了寢殿。一路上他細細思量著，為何秦嘉的條件不是放她出宮？既然她選擇待在宮裏，是否意味著還有事情沒做完？周豫越是深想，就越覺秦嘉的危險之處。

    元長音睡得不安穩，夜裏醒了一次就再也沒能睡著，睜著眼睛數帳頂刺繡的花瓣。可惜催眠過程持續不了多久，她就感到頭暈目眩了，又是傍晚時的感受，胸悶氣短，想吐吐不出，換成哪種姿勢都難受。

    此時此刻，她恨不得有人痛快給自己一刀，了結這倒黴又荒唐的餘生；然而此時此刻，她在被子裏一翻身，轉頭看見了周豫。

    他本是輕手輕腳進來的，想看她睡得好不好，沒想到元長音已醒了，不免擔憂道：“開始不舒服了？”

    該死的，秦嘉開的藥還得小半個時辰才能煎好，而元長音蒼白的臉色顯然表明，她現在糟糕透了。

    他簡略地將秦嘉和苦寒毒的事情說了，但隱去了交換條件那部分。

    元長音伏在床上，一時竟覺無話可說，半晌才道：“或許你說得對，這世上心狠的人反而活得好，像我這樣子的老老實實待宰得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