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長音眸光一沉，輕聲問道：“如果臣妾不呢？”

    周豫避開她的問題，以沉默相對，良久方開口道：“我隻是想留住你而已，我不殺徐麗嫦了，我真的不殺她。”

    他想起施顏來，好像抓住了一點希望：“想想你妹妹，她臨死前希望你好好活著，那是她唯一的心願，你得滿足她。”

    此時周豫方知最了解元長音的就是她妹妹，夜芷早就料到元長音會失去生的希望，所以囑咐她好好活。

    “哪怕你不答應我，你也要答應你妹妹，你是最愛她的人。”周豫見她有一瞬的動容，遂抓住這點動搖道：“不要辜負她好嗎？她決不想此時在九泉之下見到你。”

    元長音別過臉去，燭火倒映在她含淚的眼眸裏，仿佛融進水中的火，她竭力抑住自己的哭腔：“陛下走吧，臣妾想一個人待著。”

    周豫定定瞧她一會，默默看著她纖細而微微顫抖的肩背，無聲歎息：“你隨時可以去找我。”離開時他輕掩上殿門，又附在門邊聽了片刻，聲聲低不可聞的啜泣聲飄進空氣中，幽幽的女聲溢散入他的耳朵裏，壓抑而絕望。

    或許元長音說得對，她就是那種天生不適合參與政治遊戲的人，她有足夠的頭腦，卻沒有支撐於此的心力。

    位於皇宮另一端的永巷，此刻也翻湧著不平靜，施顏轉動著酸枝木大輪椅到門前，向守著的墓衛笑了笑。

    秦嘉生得絕色，倘若元春零是清冷出塵的遺世之美，她就是讓人轉不開眼睛的牡丹花——穿白衣時飄逸俊美，著紅裙時顛倒眾生，被她這一笑，墓衛都心神不寧起來。

    好在清徐轉移她到此處時，曾經下了死命令，不管這女人說什麽話，也決不能讓她出了堂屋的門。因而被警告過數次的墓衛們，即使有心馳神蕩的誘惑在前，也斷不敢越雷池一步。

    “瞧你們的樣子，”秦嘉噗嗤一笑，眼波中流轉著調戲之意：“好像我會為難你們似的，我不過是想請慕大人過來而已。”

    “現在？”一個墓衛抬眼望望滿天月色，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這也太晚了吧，秦小姐能不能等明天？”

    “不能。”秦嘉幹脆地拒絕了，“你們和慕大人說，如果他不來陪我說話，後悔的日子可在後麵。”

    墓衛們麵麵相覷，想不通半夜談心能談出個什麽東西來，在他們愣住的時候，秦嘉又笑道：“都說了不要緊張，我一個腿還沒養好的人，難不成能殺了他嗎？”

    墓衛們無法，見她鐵了心要請慕林淵來，隻得打發一個跑腿的去了，誰讓當初清徐吩咐，這個姑奶奶雖然絕對不能出去，但她的要求得盡量滿足。

    當慕林淵被一乘小轎拉入禁宮時，秦嘉準備的茶已經泡好了。

    “出了什麽事嗎？”慕林淵覺得她大半夜找自己來，肯定沒有好事。

    秦嘉點頭道：“聽說元昭儀的事了嗎？”

    慕林淵也是不久前才聽說：“昭儀娘娘流產了——在中毒的前提下。”

    “這消息夠不幸的，對吧？”秦嘉仿若同情地歎息一聲，作惋惜狀：“她可真是多災多難，然而更不幸的是，太醫院的解毒藥根本沒有效果，天亮前她會再發作一次的。”

    “你說什麽？”慕林淵瞬間被她逼住了冷汗：“誰給你傳遞消息的，你怎麽可能知道？”

    “非常簡單，請慕大人用你那聰明的腦袋想想，我是如何得知的？”不過她今夜不準備和慕林淵廢話，不等她猜出就先給了答案：“當初元雍讓我給她種毒時，我留了個心眼，防止他日後除掉我，所以給苦寒毒增了一點成分。”

    慕林淵從驚懼中清醒過來，冷冷道：“你做了什麽？”

    “那種成分會使苦寒毒發生改變，概括來說，就是寒毒蟲即使被引出體內，也還有未消的餘毒，但它有一個月的潛伏期，所以昭儀的這次發作，我早就料到了。如果不作治療的話，她沒多久好活了，也就……能撐半個月吧。”

    秦嘉言笑晏晏間，已將慕林淵的表情從不敢置信變成不得不信了。

    “原來你早就策劃好了，”慕林淵感慨道：“不管政變的贏家是誰，你都有保障。”他忽然覺得寒意透骨，以秦嘉的能耐，假若她早些年來到元雍身邊，周豫恐怕就真的回天乏術了。

    “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秦嘉淡淡微笑著，直視向慕林淵道：“好消息是我手裏有解毒的方子，那群太醫就算殫精竭慮想破了腦袋，也研製不出解藥來。”

    慕林淵很快就明白了壞消息是什麽，秦嘉是想借手中的毒藥，向他們談條件。

    “你就這樣肯定，陛下會答應你？半個月前陛下和昭儀吵翻了，在昭儀毒發流產之前，她一直住在蘭萱殿，一個非常蕭瑟冷清的所在。”慕林淵不想讓秦嘉這麽快就得逞。

    然而與他臨時想出的措辭借口不同，秦嘉是有備而來的，於從容上更勝一籌：“陛下是不會放棄元長音的，小兩口吵架拌嘴不是極平常的事情麽？如果他真的不在意，根本就不會搭理這次中毒事件。慕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去問問陛下，他願不願意做交換？不過你最好動作快點，我說過昭儀的下一次發作撐不到天亮。”

    慕林淵感到氣憤又無奈，雖然他們關著秦嘉，但自始至終都在被她牽著鼻子走，他從未遇到這樣可怕的對手，幾句話就能將人說得丟槍卸甲，保命要緊。

    “你想要什麽？”他盡可能使自己保持平靜。

    秦嘉的回應簡潔明了：“我要見陛下。”

    慕林淵第一反應是不行，向她這種危險人物，一直以來都是以殺掉周豫為目標的，見麵無異於是給她創造機會。可是靜下來想想，這事他沒辦法斷然拒絕，如果周豫執意要元長音活著，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慕大人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秦嘉不由笑了起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