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宮人環跪在她麵前，秦嘉皺了皺眉，揮手命她們起來：“和我說說你們的工作流程，怎樣洗，怎樣送，詳細說清楚。”

    其中一個稍有身份的宮女站了出來，想是太過緊張，說起話來聲音又低又急：“初十的時候劉更衣去世，那時她的衣服已經被洗完了，奴婢是浣衣局負責更衣品階衣物的宮女，下頭的人洗好衣服是要由我過目的，當時那些衣服上沒有斑點。”

    “洗衣服的人是誰？”秦嘉打斷了她的話。

    那宮女指了指道：“是她們兩個，金寶和銀寶。”秦嘉略略一瞧，點頭示意宮人接著說。

    “洗完後這些衣服被裝入籃中，也是她們兩個裝的，接著就是由負責運送衣服的宮人送回桂雨院。”她已熟悉了秦嘉的問話模式，不等她再發問就指道：“是這個叫蔣落的宮女送的。”

    那宮女對上秦嘉探詢的眼眸，一時竟被嚇得撲通跪地：“姑姑明察，奴婢隻是負責送衣服的，根本不知道會有斑點的啊，奴婢什麽都不知道！”

    秦嘉見她衣服上透著道道血痕，便知是慎刑司的人拿她審問了，這姑娘沒有任何審訊經驗，一上來就精神崩潰了。

    “你把這衣服送給誰了？”

    蔣落哭哭啼啼道：“奴婢送回桂雨院時，才知劉更衣已經去世了，就將衣服又放了回去。奴婢是放在洗衣房外頭的，”說罷她看了方才那宮女一眼，又道：“奴婢和杜蘭姑姑說了，姑姑讓奴婢先放在外麵，等明天一早燒掉。”

    秦嘉漸漸明白了頭尾：“然而明天一早並沒有燒掉。”

    蔣落接著道：“奴婢第二天去瞧，發現那衣服不見了，以為是有人幫著燒了。那些天還有旁的宮女染疾，大清早都是燒衣服的聲音，奴婢就以為有人也幫著燒了，沒再多想。”

    秦嘉暗想難怪慎刑司的人要審訊她，實在是嫌疑忒大了，想罷又問道：“你平時都待在浣衣局麽？”

    蔣落搖頭道：“奴婢並非天天都在洗衣裳，遇到活計輕鬆的日子，也常到宮裏走走。”

    “你是哪裏人？父母親戚尚在麽？”

    蔣落愣了一下，道：“奴婢是山西人，父親原是務農的，後來堂叔發跡了替他捐了個九品官做，親戚們也都是安分守己的人。”秦嘉聳聳肩，聽起來此人連作案動機都沒有。

    從目前的供詞來看，秦嘉認定蔣落是個倒黴蛋，是被凶手拿來擋刀了，她的審問價值其實不大。想了想轉向杜蘭道：“浣衣局裏都有誰能同時接觸到更衣、才人、貴人和皇後的衣服？”

    杜蘭回道：“若說誰能跨越這麽多層級，便隻有掌事女官和她手下的宮女了，不過一般來說掌事姑姑隻是管管事罷了，不會參與到具體的送、洗衣服裏。”

    “她在哪裏？把她和那些宮女帶過來。”秦嘉心道慎刑司的人簡直是白吃俸祿的，出了這檔子事，能隻從眼前下手麽？逮住一個看似有嫌疑的蔣落問來問去，除了嚇人什麽有用的信息也拿不到。

    浣衣局的掌事女官錦荃，是年紀輕輕就提拔上的，父親是個六品小官，因而對眼前這個從未聞其命見其麵的秦嘉，有種本能的輕視。她揚了揚下巴，一臉倨傲道：“不知您有何貴幹？”

    秦嘉不理會她的輕蔑，單刀直入問道：“你用的是‘嬌媚奴’的香粉，香味甚濃啊……何不用‘梅竹清’呢？那才是你管用的。”

    錦荃被她問得一怔，下意識厲聲道：“你有話就直接問好了，瘟疫和香粉有什麽關係？難道我還不能一時改主意了？”

    “有必要這麽緊張嗎？”秦嘉倒是很悠閑：“上頭派我來問話，自然是我想怎麽問，你就得怎麽答，不過你放心好了，隻要誠實做人，我是不會用刑的。”

    說罷她接著道：“那些黑斑異味重，不過在香粉的掩蓋下，短時間卻聞不出來。我想即使你不是親自送的，至少也接觸過這類東西……你們浣衣局的廚房，平日就不送些雞鴨鵝來嗎？若是送了的話，我相信你有權力在神不知鬼不覺的前提下，搞到一點黑斑來。”

    秦嘉慢慢翻著一疊資料，那是慕林淵交給她的：“在劉更衣出事前後，先後有八名浣衣局的宮人染上了瘟疫，而她們的共同點則是都吃過你賞下的鴨肉酥，可是麽？”

    錦荃的臉色瞬間發白了，但還強自支撐著：“那是她們辦事得力，我才賞下的，並非故意毒害她們，再說鴨肉酥又不是我做的！”

    秦嘉咯咯一笑：“你急什麽？我且說了你，還沒來得及看廚房的內鬼是誰的，然而鴨肉酥到底是你賞的，你若沒這番想頭，廚房也不會現殺一隻鴨子來做，可是麽？以鴨肉酥的分量，八個人分吃一隻鴨，倒也剛剛好了。”

    “你胡說！那分明是巧合——”錦荃急了，幾乎想撲上去撕爛秦嘉的嘴。

    “看來你是真不誠實，”秦嘉惋惜地看她一眼，轉頭對慎刑司來的人道：“剩下的便交給你們了，錦荃是絕對有嫌疑的，除了她以外，浣衣局廚房的采辦裏也有知曉內情的人，這些就不用我教你們了吧？”

    慎刑司的人急忙點著頭，他們雖不曉得這女人是誰，但從她三下五除二就把錦荃逼得啞口無言的架勢上看，應該是個有數的狠角色，聽她的話大約是沒錯的。一群人當下便將錦荃按住了，此事涉及瘟疫，即使她父親是六品官也沒什麽用了。

    事畢慕林淵推著她的輪椅出去，秦嘉淡淡道：“宮裏就是事多，你說這一回又是誰在興風作浪？”

    慕林淵搖頭道：“這裏可沒有消停的時候，都是你方唱罷我登場，不過我倒覺著，錦荃雖然不無辜，那位有驚無險躲過災患的玉貴人，卻也有嫌疑。”

    秦嘉噗嗤一笑：“真沒想到我來了宮裏，倒成了給人破案的了，真真是有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