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陣噓寒問暖之後，禁軍見慕林淵沒傷到哪裏，總算鬆了口氣，他們來得急，隨軍醫生在山下，若是有人出了急病，那可就不好了。

    一時又是溫暖的貂皮毯，又是放好炭塊的小火爐，慕林淵和秦嘉騎在一匹馬上，在下山途中漸漸暖和了過來。

    清徐遙遙望見兩人下來，頓時鬆了一口氣，還好他們全須全尾地出來了，沒有燒死在那條山洞裏。

    不過讓他感到好奇的是，怎麽這二位看起來濕淋淋的，尤其是頭發和貂皮毯中隱約露出的衣服，像是從水裏撈上來似的。

    清言見他們沒什麽大事，不由開玩笑道：“該不會從瀑布上跳下來了吧？看起來就很刺激。”

    清徐忍不住笑了，隨即又白了他一眼：“又輪到你來說嘴了？下一次墓衛去野外訓練，不如就讓你陪著他們跳瀑布好了，那滋味對你來說一定特別爽。”

    待清徐接二人下了馬，秦嘉方開口問道：“這裏有郎中嗎？”

    “怎麽？”清徐一怔，不由開始打量起她來：“你受傷了？”

    秦嘉點點頭道：“背疼，好像從瀑布那裏衝下來，被撞到了，有郎中帶藥了嗎？”她本身就算是個醫生，現在需要的不是診斷，而是趕緊來副丸藥給她服下去，好讓她能撐回長安城。

    “上車再說。”清徐一聽事情不小，便先撩開馬車簾，又命手下速速去叫隨行的郎中來。秦嘉跨上馬車，一歪身倒在車裏，趴著不願起來了。

    慕林淵上車看見她這副模樣，便將車中備好的貂裘拿來，給她墊在身下。

    “你是哪裏疼？”他認真地問道。

    秦嘉抬眼看了看他：“你要給我按摩？還是免了吧，一按更疼。”

    慕林淵聞言收回手，將她的胳膊拉了過來，找到手腕上的列缺穴：“我給你按按，說不定能緩解一下。”

    秦嘉受了傷，脾氣倒是比從前好多了，乖乖趴在那張貂皮上，由著慕林淵給她揉捏。止痛的穴位還算有點用處，等郎中趕到時，她已經能撐著坐起來了。

    郎中給了暫緩症狀的藥丸，秦嘉吞服了兩粒，沒多久便覺輕快了許多。

    慕林淵在旁看著她，覺得心情很是複雜，秦嘉殺死了他的恩師，在數天前得知真相時，他是恨不得殺了她的；然而今天在瀑布下，生死關頭之際，又是秦嘉救了他。倘若沒有秦嘉，他已經不會坐在這裏了。

    他是該感激她的，可是也恨著她，以如今的情形來看，慕林淵頭腦裏亂糟糟的，不曉得該如何對待秦嘉。

    “你為什麽要救我？”靜了半天後，慕林淵終於問道。

    馬車已經開動了，他們的車子駛在前麵，清徐已吩咐了駕車的墓衛，要以最快的速度送回宮中。秦嘉倚著車壁，目光沉靜：“我若不救你，自己一人爬上來，就算活著也會被懷疑成殺死你的凶手。以大人對陛下的重要性，你的命若是沒了，我也離該死不遠了。”

    “在宮裏這麽久，你就沒想過要逃出去？”

    秦嘉一哂道：“這裏麽？大雪天我往哪裏逃？費力還得不到好結果的事情，我是不屑做的。”

    慕林淵靜靜道：“也是難為你，落下瀑布那麽短暫的時間裏，能把救與不救的利弊都考慮得清清楚楚。”她救他隻為了能活下去？慕林淵有一瞬間的動搖，他不是不信秦嘉的自私程度，而是不相信人在那麽短的時間裏，可以思考得如此周到。

    他寧願相信，秦嘉救人是出自本能，不知為什麽，他更願意把她往好處想。有時這種想法，會讓他不由得痛恨自己，這是殺死你師父的人，你怎能為她說話？

    想到這裏，慕林淵忽然輕笑起來：“好像你自從進了宮，不是在養傷期，就是在受傷，大半日子不是坐著就是躺著。”

    秦嘉默然無語，挪了下身體，竟牽扯得吐出一口血來，鮮血順著嘴角下流，最終被衣袖拂去。慕林淵這才意識到事態嚴重性：“傷到髒腑了麽？”

    “大約吧。”秦嘉喝了口水，試圖衝淡口中的血腥氣味。

    慕林淵撩起車簾，向外張望著：“已經走了好幾裏地了，再堅持一會，等到城裏就給你找郎中瞧瞧。”

    “不用，”秦嘉擺手道：“直接回宮就行，我對自己的身體有數，不會有問題的。”說著又吐出一口血來。

    慕林淵想再說點什麽，卻不願流露出過分的關心，一來不想給秦嘉可乘之機，二來對於師父徐老先生的死，他還記恨著她，覺她受傷也是冥冥中的一種活該。

    秦嘉像是倦了，又躺倒在坐位上，濕透的衣服蓋著貂皮，懷中緊緊抱著手爐，蒼白的臉色好像回過一點血來。慕林淵不再說話，靜靜看她睡著，一時馬車顛簸一下，肩上的貂皮滑落下來，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又替她蓋回肩上。

    他想著，哪怕秦嘉救自己是出於算計，也是救了自己一命的，他應該對她好一點。

    元雍到底是被抓住了，當他自以為聰明地從一條偏僻的山徑中逃出時，被埋伏在樹林外雪堆裏的墓衛逮了個正著，連帶著他的少數親信，都在大驚失色中被抓住。

    有了這條大魚，禁軍們都覺得這一趟苦差事沒白幹，當作亂橫行多年的元雍被押上專用馬車時，在場的眾人都麵露輕鬆之色。

    周豫在宮中收到捷報，大喜之下命人傳召大理寺卿，商議元雍叛亂一案的後續，而被關押在天牢裏的元菀衣，也該迎來生命的末日了。

    “陛下今天這麽高興？”晚上元長音來到書房，看見周豫不由自主浮起的微笑，不由愣了一愣。

    周豫便將元雍在朱雀山被抓獲的事情與她說了，又道慕林淵這個倒黴家夥，大病剛好就從瀑布裏跳下來，還在激流湧蕩的河中來了個生死時速，現在好了，一回府就發起高燒來，估計又要在床上躺個十來天了。

    元長音噗嗤笑道：“慕大人勞苦功高，陛下不打算犒勞人家一下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