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前世熟悉的街道，今生初次醒來、短暫住過的京郊小院，第一次遇到蘇柒和周豫的熙和樓，曾發生過勾心鬥角以及命案的衡山侯府，與周豫並肩行過的鬧市和牡丹樓。

    元長音看著周遭樓閣，在夜色的掩映下隻剩了樓角，不見昔日記憶中的繁華熱鬧。現在該是回憶告一段落的時候了，這次離去不知何日才會回來，她想天大地大，長安之外也會有自己容身的地方。

    城門到了，秦嘉拿出令牌，將在宮門前的騙舉如法炮製再來一次，成功騙過了還不明所以的守城將士。

    此時月亮漸漸下沉，天際浮出一線微白的天光，秦嘉又一氣行到了離長安隻有二十裏的曲州城外，才將元長音從馬上扶下來。

    她牽著馬的韁繩，將城外的青山放眼望去：“接下來的日子肯定風聲緊，出於安全我們不能去曲州，陛下和墓衛們若是在長安搜不到人，第一反應肯定就是曲州，此外還有可能兩座城市一同搜查，叫我們哪裏也去不了。現在偷偷溜進城，總要找個理由好，若是再用假扮墓衛做幌子，怕是要讓他們直接發現我們的動向。”

    曲州與長安以連綿不絕的青山相連，除卻施顏曾待過的朱雀山外，還有許多不知名的群山丘陵，入冬後皆是上白下青，從半山腰開始覆滿積雪，有些較高的山峰，峰頭常年雪白。

    “秦姑娘是怎樣打算的？”元長音想一想道：“姑娘若是還有旁的事，我是可以自己一個人走的。”她想像秦嘉這樣武藝高強、行動來無影去無蹤的人，估計是不願與人同行的。

    秦嘉倒是沒意見：“雖然我們現在分道揚鑣更安全，但你一個人隻身進入曲州，怕是很快便會引人矚目。”她思量再三，終於道：“我倒是想說，夜小姐不介意的話，我可以與你共行，就算有追兵上來，我也還能抵擋一陣，不是麽？”

    元長音頓時一怔，已經很久沒有叫她的原姓了，不由笑一笑道：“多謝了，你可以叫我夜安。”

    秦嘉點點頭道：“我剛才想了想，現在有兩個相對安全的策略，一是暫且躲進附近的山裏，這些山我和施顏曾經都攀爬過，那時是用來訓練的。這邊地形複雜，山峰又多，就是京中所有的禁軍都出動，也不見得能找到人；二是騎馬一直向前，從人少的山道走，離長安越遠越好。”

    元長音聽到第二條路時，忍不住心裏一動，開口道：“還是遠離長安吧，過了黃河再南下過江，江南就是很好的地方。”

    她想去江南了，童年曾在外祖母家住過一段時間，江南小鎮的煙雨朦朧，水氣淋漓中披著蓑衣的船夫，撐著油紙傘的嬌小女子，還有十裏揚州的繁華精致，都是她一生到頭也難忘的回憶。

    “好。”秦嘉微笑道：“反正我是去哪裏也無所謂的。”說完她重又翻身上馬，將元長音也拉了上去，在韁繩的牽引下，馬蹄很快偏離了官道，一徑向山路行去了。

    直到中午休息時，元長音才發現秦嘉的袖子裏藏有一個小包，一抬袖便發出琳琅的響聲。秦嘉見她好奇，便拿出來道：“其實也沒什麽，我擔心路上盤纏不夠，山上沒處搶劫，就從蘭萱殿的屏風上，敲下來許多鑲嵌的珍珠、翠玉和紅寶石。”

    月白錦緞繡花的小錢袋打開，紅綠白的珍寶顏色流溢出來，果然如秦嘉所說，其中什麽都有，甚至還有小顆的海藍寶石和青金石。

    宮裏一大早就知道了，起先是陸晚醒來，發現寢殿裏空無一人，驚慌之下命宮人四處尋找；接著便是發生在蘭萱殿的突變，當第二個值夜班的墓衛回去、天光已亮起時，宮人發現秦嘉沒有起床用早膳，進去叫人時竟發現一名墓衛穿著粉色寢衣睡在床上，而本該在床上的人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流言在宮中傳播開來，由於消息的震驚和爆炸性，僅用了不到兩個時辰，就傳遍了宮人的每個角落。現在宮人們都知道，昭儀娘娘失蹤了，連帶著那位在蘭萱殿的神秘女子，也失蹤了。

    周豫在下早朝回來時聽聞驚變，又氣又急一疊聲命人去尋，當聽說秦嘉也失蹤後，整個人驚得差點站不住：“她拐走了長音？！”

    好在情形比他想得稍好一些，陸晚戰戰兢兢來回說，元長音走前在桌上留了字條，她是自願與秦嘉逃出宮去的，並非是拐走。

    情緣既斷，自不長留，山河甚美，願君安康。周豫靜靜坐在桌前，手中握著字條一角，不知不覺落下淚來。不是說不再愛她了嗎？一顆心卻還是為那人疼著，他簡直要痛恨自己，元長音涼薄至此，哪裏有什麽值得你掛念的？奈何情不自禁。

    當慕林淵和清徐趕來時，周豫按捺住翻湧的心緒，以近乎冷酷的口吻安排事宜，要墓衛即刻去追元長音和秦嘉，禁軍則在城中開始搜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們找回來。

    清徐試探著道：“秦姑娘是一定要抓回來的，可是昭儀娘娘……倘若她沒有事的話，還需不需要……”他原以為周豫是擔心元長音的安危。

    熟料周豫拍案而起：“當然要找回來！該死的，她居然敢逃跑，等她回來朕就打斷她的腿！”案上的白玉鎮尺被他掀翻在地，“當啷”一聲裂成碎塊，驚得清徐和慕林淵對視一眼，頓時明白了應該閉嘴。

    “罷了罷了，你我還是不要多說了。”清徐走出去後搖頭道：“昭儀娘娘這次是真惹怒了陛下，哎，這些年也沒見他生這樣大的氣。”

    慕林淵悶聲道：“說來也是我不好，昨天去看秦嘉時，明顯感覺她很興奮，情緒比往日高漲多了，隻是沒往這上頭去想。”

    清徐見狀安慰道：“哪裏能怪你呢？誰能想到她竟然逃了出去？你怕是不知道寢殿裏的樣子。”（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