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解之局（13）

    言罷，張析顏退後一步，轉身離開走廊向屋外走出。

    望著她的背影，鬱風閑的目光微微動容，拿出手機撥出一個電話。

    張析顏在晚飯前回到了左宅，張姨臉上滿是焦急，見到她，急忙上前問道：“析顏小姐，你看見小少爺了嗎？”

    “左彧？”張析顏微微皺眉，“他還沒有回家嗎？”

    “不用找他了。”

    兩個人話音還沒落，左清秋就從房間裏走出來，拄著手杖沉著臉走到餐桌旁，“我剛剛收到了他的航班記錄，他已經坐上飛往法國的飛機了。”

    張析顏目色沉了沉，她之前看過左彧的策劃案，大概能猜到他去法國是為了做什麽，輕聲歎了口氣，將自己收集好的資料遞到左清秋麵前，打算先處理自己答應左清秋的事。

    “左先生，上午照片的事情的確是您誤會了。左彧昨天是到蘋果酒吧附近做調查的，不過碰巧遇到了同學被人為難，出於好意幫她解圍。我去找了蘋果酒吧的經理和照片上的女生，他們都可以作證。您會看到這樣的照片，怕是有人故意而為。”

    說著，張析顏將一份文件放在茶幾上，“這是左彧對July的發展建議和未來構想，做的十分出色。”

    “所以左先生，他是在努力的。”

    左清秋坐在椅子上，一份一份瀏覽張析顏拿過來的資料，皺緊的眉頭微微舒緩。待看完左彧做的策劃案，老爺子的臉色才漸漸明朗，卻仍冷哼一聲：“如果真像你所說的，那他和我解釋清楚不就好了，又跑去法國做什麽？”

    聽到左清秋這樣問，張析顏神情認真地看著左清秋問道：

    “當時那種情況，他向您解釋的時候，您能聽得進去嗎？”

    “左先生，左彧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感情。您再用那種方式責備他，是很難讓他接受的，父子倆必然會產生爭吵，又怎麽可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解釋。”

    聽到這些，左清秋的神色中似乎劃過一絲不自然，不悅地哼哼兩聲：“那你繼續說，那他去法國做什麽？”

    沈沐張析顏稍作思量了一下，將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

    “策劃案中提到了幾位著名的珠寶設計師，您太太生前最喜歡的那位就在其中，現在住在法國的安納西，左彧大概是去找他的。”

    張析顏說完，注意到左清秋的眼中已經稍有歉疚。他一言不發地打開左彧做出的那份策劃案，從頭又翻看起來。

    張析顏不知道左彧和左清秋之間的矛盾是怎麽樣積累到這種程度的，但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左清秋到底是在意他這個小兒子的。

    “其實這件事細想起來有諸多疑點，你們隻要稍微冷靜一下就可以避免爭吵，隻是您關心則亂，對左彧抱了非常大的期許，所以他犯一點錯誤您都容忍不得。”

    “但是既然您願意把希望寄托到他身上，為什麽不能多給他一點時間和寬容呢？”

    張析顏的問題讓左清秋微微失神。

    左彧是他妻子用生命換回來的孩子，在看到左彧的那一瞬間，對妻子的愧疚和失去妻子的悲傷，都變成了愛傾注在這個孩子身上。

    他第一次知道要照顧一個孩子是那麽辛苦，總擔心下人們做的不夠周全，即使在公司也忍不住會想左彧在家裏有沒有吃飽，保姆有沒有照顧好他。

    隨著左彧年齡的增長，開始像所有男孩子一樣變得頑皮，總是刻意躲著保姆不讓她們找到自己，甚至有一次他為了躲避保姆差點淹死在人工湖裏。

    自那以後左清秋就讓人填平了人工湖，終於下定決心把左彧送到寄宿學校去好好管教。

    可當家裏少了那個他一回家就會撲過來喊“爸爸”的身影，左清秋又突然覺得心裏空落落的。第二天沒去公司，直接開車到了左彧所在的學校，在遠處看了他一整天。

    後來左彧在學校發燒，那時候左清秋正在和一個客戶談生意，知道這件事以後立刻告別了客戶，驅車快速到達了左彧的學校。

    當在醫務室外看到左彧難受得神誌不清，燒的眼睛都睜不開的瞬間，左清秋的眼淚就跟著落下來了。

    助理手足無措地立在他身側，遞上紙巾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左先生？”

    左清秋擔心左彧看到自己哭了，因此而變得懦弱，隻好命令助理代替自己把水果和牛奶送進去。

    一開始是擔心左彧不能獨立，所以一直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默默注視著他。

    但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左彧心中似有對他有所間隙，為了避免摩擦，便隻能默默地關切了。

    想起一些陳年舊事，左清秋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些許悲傷的表情，聽到張析顏叫了兩聲“左先生”，才慢慢回過神來。

    “你當初答應沈沐，會在左家待多久？”

    “再有兩個月我就不得不回去了。”

    左清秋稍作思量，收起眼中的悲傷，抬眸看向張析顏：“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不是以一個雇傭者的身份，而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請你幫我這個忙。”

    法國，安納西。

    緊密的雨滴落在河麵上，激起不間斷的漣漪。

    一幢樓房門前，亞麻色頭發藍眼睛的老婦人對門口年輕的中國男人擺了擺手。

    “左先生，Rodin已經不進行任何商業的珠寶設計了，您請回吧。”

    “麻煩您告訴Rodin，如果他對報酬不滿意，我們可以再商量！”

    老夫人唇邊掛著善意的微笑，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不是報酬的問題，而是Rodin年紀大了，不想再做這些勞神費力的事情了。左先生，要我說，你這次恐怕是白來了。”

    “那我會等到Rodin答應為止。”左彧垂下眼眸，安靜的立在門前。

    老婦人看著左彧堅持的模樣，自己也頗為無奈，歎息著合上了樓房的大門。

    左彧所在的街道上，行人鮮少，都因為雨色來去匆匆。

    他站在街前，雨水已經打濕了他的頭發，雨滴順著他的額角蜿蜒而下，寒風打過來的時候，刺得他打了個激靈，卻仍緊抿著唇站在那裏，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感覺眼前的雨幕突然被劃開，抬頭看到頭頂多了一把傘，一轉身，便撞進了張析顏清明的眼眸中。

    他眼中劃過一絲差異，隨即板著臉將她推開。

    “你不用管我。”

    見左彧執意要站在雨中，張析顏沉默不語地望了他一會兒，索性也收了傘，與他比肩而立。

    左彧目光動了動，將張析顏往屋簷下推：“你陪我站在雨裏幹什麽，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不關你的事。”

    “我是你的老師，你會被左先生誤會，說到底是我防人之心沒有教好。”張析顏製住左彧想要把自己推進屋簷下的動作，抬起頭目光認真地看著他，“我有責任陪你一起。”

    她的眼中是風雨無法動搖的堅定，左彧的心猛地震動了一下，那一瞬間他的生出一種強烈的念頭——讓她留在自己身邊，將她擁進懷裏，禁錮住她的一生才好。

    左彧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迅速回過神來，表情不自然地撇過臉。

    “隨你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