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終有離別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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酈州此地事情告一段落,一切又都步入了正軌,謝青臨便打算啟程回京。
實在是禁不住蘇太傅三天兩頭的催促,直怪他在這裏逗留太久了。
他出來確實有些日子,想必案頭的折子也該堆積如山了,想到這個他就忍不住發愁。
有時候他也很羨慕宋星橋,能活得像他那麽肆意也不容易。
他打算帶江雲妧回京。
卻猝不及防遭到拒絕。
“你不願意嗎?”謝青臨緊緊注視著她。
江雲妧看著這個男人,劍眉星目,姿容華貴,玉樹臨風,那雙眼睛裏藏著星河萬頃,足以讓所有女人沉醉其中。
她差一點就要淪陷在裏麵了。
可是她還是得拒絕,“我還有父親留給我的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我們做個約定如何?”她咬了咬唇,“如果三年之後,你還記得我,你再來找我也不遲。”
依照她前世的記憶,三年之後時謝青臨登基為帝,天下廣選秀女,而他被一紙詔書召進了宮,從此開始了長達七年之久的……噩夢。
她覺得是噩夢,她被迫接受一種聞所未聞的生活方式,她開始學習那些繁瑣的禮節,穿上一層又一層的華麗衣服,可是這些全都沒有用。
因為他永遠都不會來。
若是沒有藏書閣那些書,恐怕她會寂寞得發瘋吧。
她決定接受謝青臨,其實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的。
她是多麽的害怕他變心啊,畢竟他有後宮的三千佳麗,可是她仍然保留著一絲希望,隻要他還記得她,她就願意。
那一瞬間,謝青臨覺得江雲妧什麽都知道了,他費盡心思所做的偽裝他在她麵前無所遁形。
江雲妧覺得自己若是現在答應了他,同他回到京城,也不過是做他府上個眾多女子中的一個。說不定過不了多久他就厭了,而東宮也再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她自問沒什麽本事,也沒有顯赫的家世,她如何在太子殿下的諸多女人中立足呢。
若是謝青臨知道了他的這般想法,定會大聲辯白,我身邊哪有什麽佳麗,就連母後給他挑的人,也隻做些端茶倒水的瑣事。
他隻是寧缺勿濫罷了。
可是他隻是一個凡人,他不能看透心上人的心思。
“我定不負你。”他深情地凝望著江雲妧,緩緩說道。
他也知道若是現在就帶她回去,說不定會使她陷入危險之中,與其把她留在自己身邊擔驚受怕,還不如讓她平平安安的生活。
他對自己還點信心還是有的。
不過他還是不放心,生怕他的姑娘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那你……有何打算嗎?”
“將家中事情處理妥當後,我便打算四處遊曆。”江雲妧不敢看他,低著頭說。
果不其然,聽了她這個異想天開的打算,謝青臨眉頭皺了起來:“這怎麽行?你一個在外邊遇上歹人怎麽辦?”
她膽子夠大的,做事之前沒有想過會發生什麽事嗎?
江雲妧好像懂了一點,仍眨著大眼睛無辜的看著他。
謝青臨深吸一口氣,苦口婆心的說:“你知不知道外麵有多少人不安好心!”
她自然不知道。
兩世為人她都被身邊人保護的滴水不漏,對於這個世界陰影裏的那些東西,她還是見的太少了。從來都沒有人忍心讓她去麵對那些。
江停如此,前世的謝青臨也是如此。
她想得太美好了,她把人世間的善意當做理所當然。
謝青臨目不轉睛的盯著她:“你出去玩可以,不過有一件事一定要聽我的。”
“嗯。”
經他這麽一說,江雲妧也發覺自己的想法過於不切實際了,不關謝青臨有什麽要求,總歸是不會害了自己,索性問都不問直接答應了。
宋星橋這位少爺則繼續他的尋歡作樂,謝青臨還沒走,他就已經迫不及待下揚州去了。他自言“人生得意須盡歡”方不負在世百年。
“小美人兒,有緣再見呀。”
臨走還不忘了來她這裏找下存在感,宋星橋打扮的跟個花孔雀似的站在窗外,江雲妧懶洋洋的窩在細木折枝梅花貴妃榻上,吩咐黛濃去將窗子關上。
宋星橋碰了壁,也不惱火,臉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轉身回去了。
烏雲蔽月,隻有寥寥的幾顆星子在閃著,涼風吹過,樹葉嘩嘩作響,隱隱傳來幾聲狗吠。
深秋的夜,寒意逼人。
謝青臨半夜警覺的察覺到屋子裏有一股陌生的氣息,他早已養成一種奇準無比的直覺,哪怕現在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見,也沒有聽見任何動靜。
但他知道這個人絕對來意不善。
他生活的環境太過特殊,不得不養成這種非同一般的警覺,哪怕是半夜,也不敢熟睡。
實在是小時候的經曆太過驚心動魄,讓他成年之後也絲毫不敢放鬆警惕。
細微的風聲。
有刺客!
他警覺地坐起來,隨時防備著。
一把匕首呈破空之勢向他襲來,他側身一避將將躲過,不過裏衣還是被刺破了。
刺客一擊不中,又掏出一把小巧的彎刀,步步緊逼。
明顯是訓練有素的刺客,謝青臨慌亂之間,竟有些招架不及。
他年少時曾經練過武,不過成人之後忙於政事,早荒廢很久了。
他防備心太強,從不肯留任何一個人在自己房裏過夜,他的侍衛都在隔壁,因此倒給了刺客可乘之機。
謝青臨手無寸鐵,還要顧及他刀上淬毒,手腳還有些施展不開,竟被刺客逼的節節敗退。
眼看著一刀又逼近身前,他反手抄起桌子上的青花瓷擺件砸過去,瓷器碰上刀鋒,“嘭”的一聲碎成粉末。
雲沉和雁北在睡夢中聽見動靜,外衣都來不及穿,拎起長刀匆匆向謝青臨住的房間飛奔過去。
在屋裏有一個陌生的人影正在同太子殿下纏鬥,雲沉霎時睡意全無,驚詫的瞪大雙眼,一揮刀帶著千鈞之力徑直劈了下去。
這刺客隻一心一意要他的命,並未分心顧及身後之人,因此被一擊命中倒地不起。
可能雲沉這一招用力太過了,刺客自左肩至後腰,流下了一道長長的深可見骨的血口子,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八成時已經沒氣了。
謝青臨撫著胸口無聲喘氣。
“主子,您沒事吧!”林英尖叫,同時撲過來緊張的看著他全身上下有沒有傷口。
謝青臨臉色蒼白,除了受到驚嚇之外並沒有什麽傷,也算雲沉那一刀劈的及時。
不過兩個侍衛還是齊齊跪在地上請罪:“屬下失職。”
謝青臨麵沉如水,“回京後自己去領罰。”
“是。”
難不成是一直跟著自己,身手退步了?謝青臨暗暗的想,是不是要考慮加大他們的訓練量呢……
他將這個念頭揮去,又轉過頭去看倒在地上的刺客,身量瘦長,五官平平無奇,是普通的中原人模樣。
突然,他發現,這個刺客後腰上緊身衣裂開的地方,隱隱約約露出了一小塊豔麗的紅色。
他頓時激靈一下子走過去,蹲下身撥開她的衣服,見著刺客的腰上果然紋著一枚刺青:一條首尾相連的鮮紅色小蛇!
同紈素身上的一模一樣。
幾人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竟然又見到了!
這每次清到底是什麽意思呢?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在他們身邊,而且每一次出現都伴隨著不好的事情,它的背後,究竟是哪方勢力牽扯其中……
這個刺客又是誰派來的呢?
此地不宜久留。
謝青臨啟程離開酈州的這日,天又飄起了蒙蒙細雨,打在身上是刺骨的寒。
他不聲不響的做了件好事,人人都感念他的恩德,尤其是城西的百姓,無一遺漏全部過來,包括那個門口的古怪老頭。
他仍然打扮得不倫不類,半截胳膊露著,沒穿蓑衣,他倒是不怕冷。
現在的年輕人,可真了不得喲。他如此想。
酈州有很多大小官員也都換了便裝,混在其中。
周恒更是帶著妻兒過來,在地上長跪不起。
上萬百姓夾道相送,江雲妧也是萬中之一,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遠遠望著他,直到車馬華蓋都在雨霧中化作了一個小點,又漸漸的連黑點都看不到了,她才悵然若失的收回目光。
這時她才發現,原來人聲鼎沸的大街上,竟隻剩下她們三個人了。
黛濃為她撐著玉骨傘,知道她有心事,便一直一言不發。
直到現在,謝大人都走遠了,她還站在這裏,黛濃實在看不下去,忍不住提醒道:“小姐,咱們回去吧,天涼,還下著雨,您可別受了寒。”
江雲妧還是茫然失神,怔怔站著,黛濃心裏難受得很。
藍淺便拽她的衣擺,小幅度晃動著:“小姐,我們會再見到謝大人的吧。”
“嗯,會的。”這聲音縹緲得很,幾乎要消散在茫茫雨霧裏了。
於是三人轉身回去,大街上才徹底空無一人。
江雲妧一邊走一邊回想著,她仔細想了想自己與謝青臨相處的點滴,她覺得自己實在不夠上心,想起來唯一留給他的那張帕子,還是自己隨手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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