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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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玉漏猛地抬起頭,幾乎是難以置信額的,雙目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眼裏似有水光。
江雲妧輕輕勾了勾嘴角,又繼續說:“可是那位的命令,你又不得不服從。”
她的手用上了幾分力度,養尊處優的小姑娘家顯然沒什麽力氣,對於玉漏來說感覺仍是微不足道,不痛不癢。
但這力道足以給她某種慰藉,讓她莫名的心安。
江雲妧聲音很低,像是在壓抑著什麽:“黛濃和藍淺就像我的家人,可我,也從來沒有把你當做過外人。藍淺那丫頭開始特別怕你,可是現在與你最親近的也是她。”
說道藍淺總忍不住勾起她的傷心事,她便不想再提了。
於是換了個話題:“我還知道,如果沒有你,我們斷不能安穩無事的活到今天。”
她放緩了語氣,每一個字都拖得輕緩:“你不必愧疚。”
她頓了頓,組織了一下語言:“我們誰都沒有預料到會發生這種事,如果你覺得沒法複命的話,我幫你去和他說。”
她也知道謝青臨自有一套禦下的手段,出了這種紕漏,他怕謝青臨將罪過算在玉漏頭上,恐怕她會受到懲處。
跟了她兩年,她已經把玉漏劃在“自己人”的範疇內。
雖然是謝青臨的人,但不管怎麽說,玉漏現在直接聽命於她。
玉漏已經眼眶通紅,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或許這麽說也不對,她從什麽時候起,已經不會流淚了呢。
江雲妧站起身,手上用了力道將玉漏扶起來。
“我還有事要你去做,現在可不是喪氣的時候。”
玉漏喉頭微顫,順著這力道站了起來。
她在榻上靜靜坐了一會,一言不發,江雲妧也不再看她,知道她大概需要一段時間讓自己冷靜一下,徑自去裏屋取昨天寫的那封信,不作打擾。
過了一會兒,她覺得差不多了,玉漏也平複了心神,胸口的起伏漸漸恢複平緩,她又變成了那個從容冷靜的下屬。
江雲妧走出來,手裏拿著折好的信:“我覺得,光靠我們可能找不出來幕後的歹人,必要時候可能還要靠你家主子相助。”江雲妧朝著玉漏眨眼,晃了晃手中的信,一副“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樣子。
她難道是知道了什麽?
心裏如此想著,玉漏喚來信鴿,將江雲妧那封信綁在鴿子腿上。
也對,殿下瞞她都瞞得很敷衍。以江小姐的聰敏,猜出來是遲早的事。
殊不知,江雲妧隻是因為有著前世的記憶而已,她無需費力的猜測,隻要看上那麽一眼,就能在千千萬萬的人群中將他認出來。
江雲妧和玉漏兩人一同看著這較小的生靈向高空飛去,羽翼伸展,倏忽就飛出了很遠。
這時候天上濃雲密布,太陽將出未出,隻有幾縷光透出來,將幾朵雲染成了淡金色。
鴿子愈發飛得遠了,潔白的身體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白點,直至消失不見。
太陽光變得刺目,原來是太陽升起來了,濃雲紛紛退散,耀眼的金烏從起伏的山巒中一躍而出,光芒射向大地。
玉漏將頭轉向東方,刺眼的陽光逼得她不得不眯起眼,不苟言笑的臉上添了許多溫暖的色彩。
江雲妧隱約看見有水珠凝在她眼角,再看卻又什麽都沒有。
今天的陽光確實太刺眼了,她想。
“嗝——”
公雞報曉了。
無相寺還是一如既往的寂靜,無論世間發生了什麽,都與潛心修行的僧侶無關似的。
前任住持窮盡畢生之力推算出“紫薇降世”的卦象,隨即便撒手人寰。
他指定最年輕的弟子歸遠繼承他的衣缽,那些比歸遠資曆老的師兄師姐們沒有絲毫不服,隻淡淡的應了一聲“知道了。”,就繼續該做什麽做什麽了。
無相寺中的人似乎已經超脫出紅塵之外,對這些“俗物”毫不上心。
而且歸遠當上住持以後,也無心打理,隻空領了個名號。
他一心參悟佛法,甚至想不明白師傅為什麽要將這擔子拋給自己。
但是這話他問不出口,因為他的師傅已經變成了佛骨塔中七顆舍利,永遠也無法回答他的問題了。
“師傅,您喚弟子前來有何事?”
聲音清冽,凝冰塑雪。
聲音的主人是一個清瘦的少年,眉目俊秀,神態清冷。
這少年自然是瀾亭了,兩年之前他拜入無相寺,修習《度厄書》,他頗有靈性,又沉得住氣肯吃苦,因此兩年間獲益頗多,已小有所成了,周身縈繞著一股沉靜平和的氣息。
來之前他就隱隱有一種預感,這預感讓他的心髒跳得極快,周身血液溫度都變得更高了。
歸遠不答,反而含笑問他:“你這兩年,是不是一直盼著下山?”
“沒……沒有。”瀾亭幹巴巴的回話,好像自己也沒有多自信似的。
果然,他猜對了,他的心髒狂跳起來。
“你以為為師看不出來?江小姐走後第一個月,你每天都眼巴巴的瞅著寺門……”
歸遠是寺中年齡最小的,與他那些老氣橫秋的師兄師伯大有不同,甚至偶爾還會開幾句玩笑,當然大部分時間他都如同老僧入定一般。麵無表情不是因為他天性冷淡,而是懶得去做出表情來應付,調動五官的肌肉是一件很麻煩的事,他覺得大部分任何事都不值得他為之這樣做。
瀾亭白皙如雪的俊臉染上薄紅,惱羞成怒似的,偏他又無法做出什麽反駁,隻得盯著地上的石子,十分哀怨。
師傅說的是實話沒錯。
歸遠見目的達到,也不再為難他,突兀的說:“你如今可以下山了。”
瀾亭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師傅,他心心念念的願望,竟然成真了!。
“去吧。”歸遠輕輕地轉身,他向西北方向遙望,“不要讓那位女施主久等了。”
瀾亭突然就悲從中來,哽咽著:“可是……”
這個他生活了兩年多得千年古寺,就要與他作別了?
自有記憶開始,他就隨著當初那個戲班四處流離,沒有固定的歸處,後來被紈素帶回家過了一段安穩日子,可他仍然每天都處在一種痛苦之中。
紈素常常對著他以淚洗麵。
他沒有痛覺,不知道那些人加諸在自己身上的傷口是怎樣的觸目驚心,紈素卻心疼他,整日愁眉不展。
他戰戰兢兢的,不敢多說一個字。
歸遠輕輕搖頭,不理會他的“可是”。
“你天資聰穎,我如今已經沒有什麽可以教你的了,日後務必勤加修行,其他的,就看你的造化了”歸遠歎息一聲,十分憐惜這個短命的弟子。
瀾亭現在對自己的身體狀況了解得一清二楚,知道是無相寺、是歸遠師傅讓他得以苟活二十年,對此,他已經知足了。
“緣分已到,我不能再留你。”歸遠的聲音像是要消散在涼風裏。
瀾亭含淚深深拜倒:“師傅,弟子告辭。”
少年要回到紅塵中去了。
雖已告知謝青臨,江雲妧仍未放棄在朔郡的搜尋。
她還沒有正式向他開口尋求幫助,也不知道謝青臨已命京城禁軍嚴加盤查,四個城門封得滴水不漏。
正月十八。
距離藍淺莫名失蹤已經過去了兩日。
這一天她們去到了城南。
舉目望去是層層疊疊的起伏的山,寒冬草木盡枯,隻有鬆柏顯露出蒼翠色,但也不像春夏時節綠的豐盈。
幾條狹窄的山路穿梭其間,不仔細去觀察很容易就忽視。
翻過這些山就是洛京。
一國之都照理說應該是四通八達,可洛京明顯不合常理,不知道當初謝氏王朝的創始人是存了怎樣的心思將都城定在此地。
刺骨的寒風刮在江雲妧柔嫩的臉上,她不動聲色的咬牙忍住了。
是她自己非要跟出來,再多的苦也得受著。
她和玉漏同乘一匹馬,事實上玉漏已經為她擋去了大部分冷風。
除了冷風,還有大腿上火辣辣的疼,兩輩子她都沒有騎過馬。
她舉目望向高高的山峰,此時一直黑色的鳥哀鳴著飛在上空,她突然想到,莫非謝氏先祖們早已預料到終有一日會有北方來的鐵騎踏破城門,因此才故意為之?
她迅速搖了搖頭驅走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
路兩旁盡是枯枝,葉子早就落淨了,單調得很。
而且春天還沒有來。
她百無聊賴的將目光從一顆顆的枯樹上掃過,忽然見一抹亮色吸引了她的眼球:
一截鵝黃色的絹帶綁在樹幹上!
“等一下!”江雲妧連忙讓玉漏停下。
她從馬背上跳下來,小跑著向那棵樹趕過去。
玉漏看著她跑的方向,也注意到了纏在樹上的絹帶。
明亮的鵝黃色,質地柔軟,細線鎖邊,隱隱還有用同色的絲線繡上去的仙鶴紋樣:是藍淺常用來束發的那一條!
“這玉色絹帶是藍淺綁在頭上的!”江雲妧驚喜的歡呼出聲。
玉漏將絹帶從樹上解下來——它打了個頗為巧妙的結,解下來還頗費些功夫。
她翻過來翻過去的確認:“就是這條,不會有錯了。”
江雲妧喜極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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