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樂篇:我原諒你了【姚如玉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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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手術室外等著的時間過去的相當慢,尤其是現在,整個手術室外隻有我一個人的時候。
許諾失蹤了,子涵和如霜一起去找她了。我則坐在門口,等著手術結束。
我還記得昨天晚上我和塗樂聊天的時候,她那個時候還是一臉平和的笑,她的眼睛平靜又溫和,除卻身形瘦削、麵色蒼白外,便沒有什麽痛苦的。
然而早上我在公司開緊急會議的時候卻接到了醫院的電話,她的病情突然惡化了,手術提前,我沒有辦法離開,我的父母不知道從何處得知了塗樂做手術的消息,已經跑過去簽了字。可我依舊不放心,我想到了子涵,我給他打電話,讓他幫我照顧我的父母,我會盡快趕過去。
會議究竟是如何進行的,結束的成功與否?我一概都沒什麽印象了。
手表上的指針一步一步的繞著圈走,我靠著牆壁坐著,眼睛盯著指針走動的動作,心中的那股焦急就像一把火,越燒越旺,到最後全身的細胞都不受我控製了。
“阿樂……”我咬緊了牙,雙手緊握著抵在額頭上,盼望著手術趕緊完成,盼望著能夠見到身體完好的她。
我還記得昨天晚上我和她說過的話。
“我欠了你很多債,我要用一輩子來還你,甚至是下輩子,也要還給你。”我告訴她這句話的時候心髒跳的很快,連呼吸都忘了。
我的手慢慢的移到了床邊,輕輕地放在了她的手上,抬頭看她的臉色,她沒有逃避,也沒有抽出她的手,隻是平靜的望著我,微微的笑著。
“這輩子就夠了。”她說的很淡然。
我總覺得她的笑容有些奇怪,並沒有什麽勉強,也沒有一點點的嘲諷,倒像是釋懷了一般,好像……
“塗樂,你是不是……”我心中隱約有著一種猜想,但是我又很膽小,緊張的小腹那裏都在抖,我甚至能夠聽到我的抽氣聲,很快,“不如以前那樣愛我了?”
她看著我,笑了一下,沒有回答,隻說她要睡覺了。
想到這裏,我抓緊了頭發,這麽多天的照顧我早就明白的,塗樂也許會原諒我之前對她的那些錯事,可是她原本心中那塊屬於我的位置,卻不會一如既往地。
因為那塊位置早就被破壞了,被我的無情和冷漠。
“隻要你活下來……”我咬緊了牙關,自己呢喃著,塗樂痛苦的樣子在我的腦海中一遍遍的閃過。
隻要你活下來,哪怕你離開我,哪怕你愛上別人……我都不會阻止你的。
隻要你活下來。
我想到了她時常吃不下去飯還要強忍著惡心去衛生間嘔吐的場景;還有她一次次的化療導致的頭發脫落,以至於她的短發更短了,頭發也更稀疏了;還有她時不時的頭痛,眼神模糊,以及那可怕的健忘的性子。
她經常睡著,睡著的時候說的夢話也是含糊不清的,很多次她會夢到自己的母親,每當她睡著的時候我才敢碰一下她,輕輕地撫摸她的臉,她就像一個小孩子一般,脫口而出,“媽媽,晚安。”
“晚安。”於是我將計就計,心安理得的與她說了晚安,再偷偷給她一個晚安吻。
她從來都不知道。她也不需要知道。
得到手術結果的時候,我並沒有多麽高興的情緒,倒像是大夢初醒,還帶著朦朧。
手術成功了,可是這個時候我卻忍不住哭了出來,我並不傷心,然而眼淚止不住,護士推著還在昏睡著的她出來時,我還靠著牆流著眼淚,我坐在地板上,都來不及看看她,隻是一個勁兒的流著眼淚,眼淚吧嗒吧嗒的掉在地磚上,簡直就跟灑了一杯水一樣。
“嫂子!”途中回來的如霜一邊喊著塗樂一邊跟了上去,我無聲的靠著牆哭著,本來就隻是大口大口的吸著氣,到後麵的時候忍不住哭出了聲。
我愛的人活下來了,我的妻子,活下來了。
我在手術室門口待了十多分鍾,去了洗手間洗了把臉,對著鏡子裏的自己吐了口氣後,才向塗樂的病房走去。
“病人蘇醒後,請通知我們。”護士留下這句話後暫時離開了病房,我和如霜待在房間裏,看著閉著雙眼的塗樂,她的鼻子上還帶著氧氣管,手上還吊著葡萄糖藥水。
“哥……”如霜這個時候的臉色還是不好看,她的眼圈還是紅的,她看了一眼塗樂,後怕的說道,“嫂子她……能不能醒啊?”
“會的。”我回答她,她靠在我身上,咬著嘴唇,還有些害怕。
我知道她在害怕什麽,當初塗樂讓律師帶著離婚協議書和我談判的時候,她在我旁邊,聽完律師的話後,她便一直就對塗樂有了意見,丞丞那麽小,她不能理解,塗樂怎麽會忍心丟下丞丞自己離開。
“許諾小姐也會回來的。”我拍著如霜的肩膀,現在最該做的就是等著塗樂醒來,但是許諾的失蹤到現在都沒有什麽眉目,這並不是什麽小事。
歸根到底,許諾的失蹤,和她脫不了幹係。
“嗯,”如霜點點頭,她有些悲觀,但是又帶著盲目的希望,我盡力安撫著她的情緒,雙眼看著病床上的人,心裏乞求她快點醒來。
——
“你說你要給我還債的,那我可以提要求嗎?”送走爸媽他們後,病房裏就隻剩下了我和塗樂兩個人。
我還想問問她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她倒先開了口。
我愣了一下,一股不安感籠上心頭,我並不想推脫我之前犯的那些錯,可是我總覺得,她之後提的要求是我不想要聽到的。
“可以。”即便我百般不希望,但是我還是答應了她,用她最高興的方式來還債,這對她來說才是最公平的,我不能借著還債這種詞來綁架她,讓她繼續不開心下去。
“其實……也沒有什麽特別的要求。”塗樂說道,她的那雙眼睛坦坦蕩蕩,沒有一點狡黠或是捉弄我的情感,就像她說的話一樣平淡,隨後我端著水杯的手被她接下來的話嚇得愣在了空中,“離婚協議書,簽了吧。”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了她下午的那個笑,笑的很開心,卻沒有一點點甜蜜,她那個時候還說,要向我討債來著?似乎是這樣說的。
我的腦子很亂,但是好像又很清醒,我對她這句話並不感到驚訝,似乎早有預料。
是的,我早有預料。
在我拿著戒指向她求婚的那天,她最後笑得很開心,可是卻沒有答應我,我當時想要為她戴上戒指,她說“先治病吧”。
我之後總是要在空閑時間照顧她,她再也沒有趕我走,也沒有逃避我的照顧,全然接受了,可是也很客氣的和我道謝。
她會因為我給她講的笑話而笑上一會兒,也會因為我對公司那些繁瑣事務的抱怨而安慰我幾聲,但是這一切都充斥著名為“友好”的情緒,不論是她的笑,還是她拍著我的肩膀和我說“不要太累著自己”時的樣子,她更像一個和我交往了多年的老友,而不是我的愛人。
“你似乎還有一個問題沒有回答我。”我將水杯遞給了她,麵上沒有什麽表露,但是心裏難受的要命。
塗樂拿著水杯輕輕抿著,等著我繼續說下去。
“塗樂。”我看著她,她的臉上依舊是友好的微笑,“你是不是……不如從前那樣愛我了啊?”
我輕輕的說著,仔仔細細的盯著她,想要從她臉上找出一點點觸動。
塗樂愣了一下,沉默的看了我幾秒,她的眼神黯淡了幾分,隨即她歎了口氣,輕輕地笑道,“姚如玉,我很清楚。”
“我很清楚你是真心的想要改正,也是真心地想要和我生活下去,我也相信,你會彌補之前對我所造成的那一切傷害。”塗樂看著窗外,她離我很近,隻要我伸出手就可以撫摸她的臉,但是我總感覺我們之間有一堵牆,讓我的手伸不過去。
“我原諒你了,姚如玉。”她說道,“但是我是忘不了的。”
“我所愛的那個人,可以很殘忍的讓我在大冬天的晚上,睡在客廳外麵一個月。可以毫不留情的認為我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僅憑著一雙眼睛就認定我在虐待自己的孩子。”我的身體從上到下都在發冷發麻,她這麽平靜的將這一切都說了出來,好似所說的人不是她,這樣卻使我更加害怕。
“你不公開我的身份,認為我配不上你,你有客人來的時候,讓我帶著口罩,告訴他們我是家裏的傭人,你從不讓我碰你的東西,好像我是病菌……”塗樂絮絮叨叨的說著,話中沒有半分恨意,可我已經撐不住了,我甚至感覺不到我還在站著,我扶著床頭櫃,眼神渙散,連她的聲音都聽得不那麽真切。
“先不說這些是不是讓我很難受,你聽著,覺得殘忍嗎?你敢相信,一個人可以把另一個人的愛如此踐踏嗎?”塗樂轉頭看著我,她是真的看透了,雲淡風輕,沒有讓我看出半分委屈,她隻是問我。
“我愛你,與你有什麽關係呢?姚如玉。”塗樂笑道,“這就是這些年來,你對我的態度。”
“我……”我啞口無言,我知道她不會回到我身邊了,可是我還是想要再掙紮一番,“丞丞他……他需要你。”
當初她答應手術的時候,也是因為想見丞丞。
對啊!我忽然醒悟,塗樂做手術的目的本來就不是因為我,她隻是因為丞丞的那番話,她隻是……對丞丞有所愧疚,有所思念。
我忽然就站不住了,腳下踉蹌了一下,膝蓋被櫃子撞得疼了一下,才恢複了知覺。
我早就不會對塗樂造成任何影響了。她……
她不愛我了。
“他會明白的。”塗樂笑著,她將一切都想的很明白,我有多久沒有見到她笑的這麽聰明了,好像很多年了。
“我是他的媽媽,你是他的爸爸,這一切都不會改變的。”
“你說了你要還債的,我也不需要財產這種東西,丞丞的撫養權依舊在你的手上,但是你不能剝奪我見他的權利。他的生日我每年都會參加,以後上學的家長會我也會去,甚至是他談戀愛了,我也會給他出主意,這沒有什麽難的。”
“我和你離婚,對丞丞來說並沒有什麽影響。”塗樂一字一句的說道,“我知道的,姚如玉。你是一個品行很端正的人,也是一個很有紳士風度的人,所以,你不會那麽卑鄙的用丞丞來威脅我。對嗎?”
我握緊了拳頭,和她對視了好一會兒,最終敗下陣來,這是我第一次在塗樂麵前如此挫敗,“對。”
“離婚協議書我會簽的,但是丞丞的身世,我不會再瞞著了。”塗樂下定了決心,就像她說的,我沒有那麽卑鄙,會用丞丞去要挾她,“江城中的人,都會知道你是他的媽媽。這件事情,你不會阻止我吧。我也會告訴他們,我和你離婚了。”
“可以。”她沒有露出絲毫煩惱。
“那你之後,要去哪裏?離開江城嗎?”我又問道。
“我的夢想是當一個鋼琴家,六年前的時候,我有一個出國修習的機會。不過我放棄了。”塗樂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我的夢想,我從未放棄過。”
我沒有再說話,她當時放棄的原因不用我想便知道。
我聽見過她的鋼琴曲,彈鋼琴時的她總是和平時不一樣的,無數的音符都是她堆砌的工具,琴鍵在她的手下便擁有了魔法,讓人的耳朵不由自主便隻注意到了她的鋼琴曲。
我曾經陷入過她的鋼琴曲,隻是我從不願意承認她彈得有多麽好聽,我甚至以此為恥。
“說起來,其實我和你結婚後也算是有一些輕鬆的。”塗樂笑道,她的話在我聽來卻有一絲的諷刺,“我不用到處奔波,練習鋼琴的時間也越來越多了,偶爾也能夠去聽一些音樂會,倒是比之前的日子輕鬆多了。”
“這樣想來,我也算得上是白吃白喝了。”
“別說了。”我並不想塗樂繼續說下去,她原諒了我,可我卻沒有原諒我自己,她的話對我來說最多的是折磨。
“好。”她點頭。
“許諾和子涵的婚禮要舉行了。你可以,參加完他們的婚禮,再走嗎?”
“可以。”(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