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傳來一陣敲門聲，李彥本以為是賀雲崢去而複返，但不料，看到的卻是一個打扮優雅的中年女人。

    身穿著一套黑色的套裙，外麵是深棕色的貂皮外套，栗色的短發幹練優雅，五官精致化著淡妝，玫紅色的口紅襯得她氣場強大，輕挑著眉眼，用一口流利的中文道：“我是雲崢的母親溫意如。”

    她笑了笑，開門見山的對李彥道：“程雨瑤是在這裏對吧？關於她女兒的事，我想跟她談談。”

    李彥驚疑不定的看著她，似是不相信溫意如的話。

    溫意如微微一笑，並不在意。

    “你可以打電話與他求證，你的眼皮子下，我帶不走她。”

    李彥翕動著唇，正準備說話的時候，裏麵的房門打開了。

    程雨瑤赤著腳從裏麵走了出來，抬起削瘦憔悴的小臉，怔怔的看著眼前冷豔華貴的溫意如：“你要見我？”

    李彥皺眉，喚了她一聲：“小嫂子。”

    “我沒事。”

    程雨瑤搖了搖頭，示意李彥不用擔心自己。

    便朝溫意如道：“溫女士，請進來。”

    淡漠的態度，既沒有恭敬拘謹，也沒有厭惡抗拒。

    恍若溫意如隻是個突然間造訪的陌生人。

    溫意如眯了眯眼眸，唇角彎起一抹弧度。

    把弄著手裏的包，便進了病房。

    她在一側的沙發坐下，翹起一雙纖細修長的美腿。

    明明是年近五十的人，卻像是被歲月無限的寵愛。

    絲毫看不出來她的真實年齡。

    多年的養尊處優，也讓溫意如看起來華貴十足，無形中散發出來的氣場逼人。

    與常年臥病在床的賀老爺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若不是一早知道溫意如。

    誰也不會想到，她曾是他的妻。

    更像是一對父女……

    程雨瑤抿緊著泛白的嘴唇，連她都沒有察覺到，她彼時的模樣，看起來有多拘謹。

    握著粉拳，程雨瑤抬眸望向她：“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

    哭過的眼睛，還有些紅腫，聲線沙啞，憔悴的模樣，卻不顯醜，反而讓人感到我見猶憐，光是看著，就忍不住心生憐惜。

    溫意如勾著紅唇，收回在程雨瑤身上打量的目光。

    意味不明地輕笑道：“雖不比蔣雪涵美豔，餘舒穎大氣。卻比菲那丫頭，要俏麗清媚幾分，怪不得崢兒會看上你。”

    程雨瑤聞言一怔，顯然沒想到溫意如會這麽說。

    尤其是將她，跟那些在賀雲崢身邊出現過的女人一一做比較。

    在她平緩的態度下，這更像是一種挑釁。

    程雨瑤沉了臉，慍怒道：“溫女士，有話請直說，何須拐彎抹角的。”

    她眼睛一眨不眨，強作鎮定的模樣，儼然是不想在溫意如跟前露怯。

    將她所有情緒收入眸中，溫意如眸色微深，莞爾緩緩說道：“我知道你女兒在哪裏，也可以把你女兒還給你。但是程雨瑤，我有一個條件。如果你能答應的話，我可以把你女兒還給你。”

    “你知道念念的下落？她在哪裏？她好不好？”程雨瑤眼裏閃著欣喜，激動的問她。

    溫意如並沒有回答程雨瑤，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氣氛一瞬陷入僵硬的場麵。

    但在溫意如淡漠的目光下，程雨瑤眼裏的笑意，漸漸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安的情緒。

    尤其是後知後覺她最後一句……

    程雨瑤神色略顯複雜，指甲嵌著掌心：“你有什麽條件？”

    溫意如深藍如墨的眼眸，睥睨著她，一字一句道：“離開崢兒。”

    聞言，程雨瑤瞪圓了眼睛。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溫意如，呆滯驚愕的模樣，仿似絲毫沒有料到，溫意如竟然會提出這種條件似得。

    顫著雙唇，程雨瑤輕微的搖著頭，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般，雙手無措的握緊一旁的被子。

    她試圖從溫意如眼裏找到戲謔玩笑的情緒，但結果還是讓她失望了。

    沉穩從容的態度，五一都在說明一個事。

    她是認真的，並非是在跟她開玩笑。

    她是真的要她離開賀雲崢！

    這個認知，讓程雨瑤的心一點點的沉了下來。

    溫意如也不急，靜靜的等著程雨瑤的回答。

    片刻後，程雨瑤艱澀的啟唇：“如果我不答應呢？”

    藏在袖子裏，不由自主攥緊了粉拳，用力過猛，指甲刺破了掌心。

    鮮紅的液體滲出，她卻仿似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一般。

    隻覺得腦袋都空了。

    溫意如沉著聲：“那麽，你這輩子，都別想再看到你女兒。”

    與程雨瑤的震驚不同，溫意如神情從始至終都沒怎麽變化過。

    撥弄著指甲，她道：“你可以不必急著回答我，但前提是，你跟你女兒能否等得了。”

    勝券在握的模樣，仿似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並未脫離過她的掌控。

    “為什麽？”程雨瑤咬著唇內側的軟肉，有些語無倫次：“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舔著幹燥的唇，程雨瑤的小臉發白，“為什麽要讓我離開雲崢？”

    她想不明白。

    在此之前她跟溫意如見都沒有見過，更不曾得罪找過她。

    為什麽要讓她離開賀雲崢？

    甚至不惜用念念來威脅她！

    她離開賀雲崢，對她有什麽好處？

    程雨瑤一連問了幾個為什麽，溫意如也不惱。輕笑著替她解惑，“很簡單。”

    但出口的話卻如同利刃般狠狠地穿刺著程雨瑤的心髒，殘忍至極：“你配不上雲崢，也不該得到他的愛。”

    看著程雨瑤慘白的小臉，溫意如點了根女士香煙，“無論是才貌還是出身，你無一一樣匹配的上崢兒，足以站在他的身旁。崢兒的妻子，不該是你這麽柔弱，毫無背景的女子。你在他身邊幫不上他任何忙，也隻會拖累他。而一個成功的男人，又怎能因為兒女私情，失去他的雄心？”

    她眼裏含著笑，神情卻是有些無奈的搖頭：“我真是想不明白，賀天怎麽會選你嫁給崢兒。若隻是如此，便也罷了。可偏偏，崢兒竟然有點愛上你這種女人，讓你成了他的軟肋。既然，他狠不下心來，那麽，我這當母親的，自然不介意，替他解決掉你這個後患。”

    雲淡風輕的語氣，仿似隻是在說今天的天氣很不好似得。

    而非是在用自己的親孫女，在威脅自己的兒媳與親兒子離婚！

    程雨瑤頭一次，見到拆自己親兒子婚姻，拆的如此理直氣壯，振振有詞的理由，不由得感到好笑。

    就因為她出身不好，因為賀雲崢愛她，所以她不能留在賀雲崢的身邊？

    “念念失蹤，也是你做的？”

    程雨瑤睫毛顫了顫，盯著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猜測著質問：“從始至終都是你策劃的？讓我離開雲崢，跟他離婚，是你的最終目的？”

    溫意如否認，“崢兒看你們母女看得緊，我可沒這本事。”

    這點溫意如倒是沒有撒謊，綁架讓人綁走賀念，可不是她的計劃和籌謀。

    她所做的，也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我還可以告訴你，你女兒失蹤，一直都是崢兒計劃之內的。”

    平緩的聲音，卻如同驚雷轟炸著程雨瑤。

    念念失蹤，是賀雲崢計劃之內的？

    “你什麽意思？溫意如，你以為你這麽說，我就相信你嗎？念念失蹤怎麽可能跟雲崢有關係！念念也是他的女兒，他、這不可能！”

    說到後麵，她情緒激動的近乎低吼了出來。

    與她的激動相比，溫意如從始至終，都是那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麽會這麽肯定，能夠把你女兒找到？”溫意如把玩著精致的紅色指甲，悠悠得說：“你還不知道，賀州已經被檢察廳的人帶走了吧？”

    程雨瑤微怔沉默，並沒有否認反駁。

    這兩天她心思都在念念的身上，確實並不知道賀州被帶走拘留調查的事……

    溫意如掃了她一眼，揚著唇，淡淡的感慨道：“賀州也是倒黴，沒看好林燕那個蠢貨，竟讓她做出了綁架這種事。一步步走進崢兒設好的圈套，蠢而不自知，反倒是以為自己做的挺聰明的。現在倒是好了，一個進了檢察廳，一個進了警局。大的且不說，可苦了賀洛司那小的，才八歲還是九歲？以後可得怎麽辦？”

    雲淡風輕的話，聽不出的情緒的起伏。

    但程雨瑤沒有忽略她眼裏閃過的譏誚輕蔑。

    心髒發緊，心中是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猶如被巨石壓迫住，幾乎窒息。

    “是不是感到很失望？”溫意如深深地看著程雨瑤慘白震驚的小臉。

    眼裏噙著分笑：“不過你也用不著失望，崢兒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可非善類。他當然在乎你跟你的孩子，但更多的，他在乎的，自然是景盛。千億資產，豈是兒女情長可比擬的？”

    “不是的！”程雨瑤神情恍惚的搖著頭，厲聲反駁：“他不是這樣的人！”

    咬著唇，程雨瑤極力克製住情緒，氣憤的反擊著溫意如：“怪不得雲崢不認你，你真的是他母親嗎？你怎麽可以這麽說他？！”

    過於憤怒，她激動的聲音都在發顫：“就算你不站在他這邊就算了，還步步的詆毀他，破壞他的家庭婚姻！溫女士，這麽做，對你到底有什麽好處，你到底是多恨雲崢，才要這麽處心積慮的拆散我跟雲崢？逼我離開他？！”

    聲聲質問，讓溫意如笑意僵住，優雅精致的臉龐，瞬間沉了下來。

    眼裏閃過的薄怒，警告道：“我跟我兒子的事，就無需你個外人來管。”

    溫意如從精致的Prada皮夾裏拿出一張鍍金名片，夾在雙指間遞給程雨瑤：“想清楚，就聯係我。不過我沒什麽耐性，你隻有一天考慮的時間。”

    程雨瑤咬破了唇，濃鬱的血腥味在口腔裏蔓延著，刺激著味蕾，都無法讓她鎮定，克製著內心翻湧的情緒。

    “我憑什麽相信你？你說念念在你那裏，就是在你那裏了嗎？除非你讓我看到念念，否則，恕我沒辦法相信你。”

    溫意如挑了下眉，將程雨瑤的警惕防備收入眸中。

    她從包裏拿出一張照片遞到程雨瑤的跟前：“好好看看。”

    說罷，溫意如便起身。

    在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溫意如又頓了頓，意味不明地提醒道：“你若不離開雲崢，這樣的事，不會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崢兒護得了你們母女一時，他不會護得了你一世，他總不能放下一切，時時刻刻的盯著你們母女二人。而我，我也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不等程雨瑤回答，溫意如便起身離開了病房。

    徒留程雨瑤一個人僵在原處。

    門外，李彥好幾次想要進去，都被門前溫意如帶來的保鏢，以及那西裝革履的青年男人攔住。

    聽到裏麵安靜了下來，李彥眉頭越皺越深，但奈何賀雲崢的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關機了，李彥聯係不上，隻能曲線救國在微信群裏發了消息，問蕭天麟霍晨旭他們有沒有跟賀雲崢一塊，把溫意如突然找來醫院見程雨瑤的事給說了。

    正當李彥急的團團轉的時候，就見溫意如從裏麵出來了。

    李彥警惕的睨了她一眼，臉色不太好看。

    溫意如也無甚在意，隻是微笑了下：“不必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沒把她怎麽樣。我跟她聊完了，就先走了。以免崢兒看到我，得生氣。”

    詼諧的語氣，溫意如優雅的聲線帶著幾分遺憾和惋惜。

    李彥不認識溫意如，但對賀家的事略有耳聞，聽她這麽說倒是沒有多少驚訝，隻是頷首嗯了聲，示意溫意如慢走不送，便先進了病房。

    “小嫂子。”他擔心的喚了她一聲。

    程雨瑤才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她緊緊地抿著唇，蒼白的小臉毫無血色。

    看到他進來，也沒什麽反應。

    “小嫂子，你還好吧？她……”李彥原本想說，溫意如有沒有對她怎麽樣，程雨瑤就搖頭：“她沒做什麽，隻是跟我聊了聊雲崢。”

    程雨瑤的聲線低沉嘶啞，夾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李彥眸色閃了閃，直覺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眼裏的擔心不減反增，張了張口正準備說什麽的時候，程雨瑤忽然問他：“雲崢呢？他去哪了？”

    “老賀他剛收到說有念念的消息，就出去了。”李彥如實道：“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

    程雨瑤若有所思地點頭，心不在焉的模樣，儼然是有事。

    “小嫂子，你……”

    程雨瑤低著頭，啞聲問：“李彥，他真的能找到念念嗎？”

    李彥愕然，篤定道：“能的。”他看著程雨瑤，安撫道：“小嫂子，老賀的本事你還能不知道嗎？他一定會找到念念的。你別擔心，別胡思亂想。”

    程雨瑤垂著臉嗯了聲，“謝謝你安慰我。”

    原本還想問的話，都口邊就被程雨瑤咽下。

    李彥是賀雲崢的朋友，與他相交甚好。

    自然是站在賀雲崢那邊的……

    他肯說的，必然也是無關要緊的安撫，又豈是會與賀雲崢背道而馳？

    李彥吞咽了下唾沫，還沒有說話，程雨瑤便說：“我沒事，你出去吧，我想自己安靜一會。”

    李彥有些擔心程雨瑤，隻不過他跟程雨瑤接觸不過，此時也確實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才是。

    尋思了下，他摸了摸鼻子，對她說道：“小嫂子，你再休息會，我在外麵，有什麽事，你再叫我。”

    程雨瑤眼皮子也沒抬下的嗯了聲。

    ——

    李彥一走，程雨瑤從枕頭下，拿出了剛剛溫意如給她的，念念的照片。

    顫著手輕撫著照片中女兒粉嘟嘟的小臉，那一直被她克製著的眼淚，不住的湧落。

    對念念的擔心，以及溫意如那句句殘忍的話，在心頭交集。

    最終全都變成了賀雲崢……

    她配不上賀雲崢，程雨瑤一直都知道。

    畢竟無論是程家人，蔣雪涵還是江璐菲或者是賀家的人，都一直在提醒著她，她配不上賀雲崢。

    不配擁有他的愛，擁有這樣的婚姻地位幸福……

    隻是從前，她以為，她隻要努力，隻要賀雲崢不在意這些，就沒有關係。

    可這段時間以來，賀雲崢的隱瞞，念念的失蹤讓她漸漸明白了，這種差距，真不是賀雲崢喜歡她在乎她，就會消失的。

    溫意如的警告威脅，於她而言，便是會心一擊。

    狠狠地撕開她的傷口，殘忍的逼迫她，去麵對承認那些，一直被她刻意忽略的事實！

    不會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嗎？

    可是，她要跟賀雲崢離婚，離開他嗎？

    這段時間裏，她無數次不滿他的隱瞞，怨他對江璐菲的袒護，氣他念念失蹤卻一直瞞著她……

    卻從未真的想過要跟他離婚……

    她愛他，喜歡的種子從第一眼開始，直到現在整整四年多！

    可倘若不離婚，她該如何找到念念？

    想到那未足月的女兒，程雨瑤心就如刀割那般，疼得她幾乎窒息。

    程雨瑤把照片放在心口的位置，仰著頭，壓抑著痛哭了出來。

    你其實一直知道，賀州會對念念下手，將計就計的嗎？

    真的是你，把念念弄丟的嗎？！（m.101novel.com）